死灵鸟送来的这张照片还挂在502墙上的时候，金姑子就已经注意到里面藏着一个空间了。

她偷偷进去看过。那里面装着的无非是几十年前老文和她在一起生活的场景。

人的一生不过几万日，谁又能记住那些藏在过往日子中的种种细节呢？但老文就能，老文的空间里有很多连她都忘记了的事情。

那些她从未注意过的画面，都被老文一一珍藏起来，在照片的狭小空间内重复上演。

金姑子睡不着了。她将那张黑白照片放在胸口，然后进入了照片中的世界。

“你回来了。”

老文正坐在客厅，听见开门声后，把手中的书本放下，忙起身把桌上的李子端出来：“快吃，老乡送的，可新鲜了。”

老文此刻的模样才二十来岁，双眼全是年轻人特有的活力，笑起来英俊又帅气。

金姑子一时间看呆了，心头涌起无数与老文有过的回忆。

“愣着干什么？坐着吃啊。”老文将金姑子拉到长椅上挨着自己坐。

金姑子坐下后才发现扶手上放了一封黄皮信。

“也不知道是谁寄给你的，我没拆，你看看吧。”老文说完又打开书本，津津有味地继续看了起来。

信纸很朴素，白底红线，不像现在市场上精美信笺，花里胡哨的。

信纸上的字很工整，不是用草书写成的。

金姑子知道，那人爱写草书，但是金姑子总是说看不懂他的字，他后来就改了，尽量把字写得很清楚。

金姑子瞧了一眼旁边年轻的老文，见他正专心读书，便默默开始看信。

吾爱阿金：

我很对不住你。这些年来一直在你身边装疯卖傻，使用拙劣的技巧将你困在我的身边。我其实知道你是一个很喜欢四处游玩的人，但是这些年为了照顾我，一直陪我呆在固阳这个地方。我很感激，也很惭愧。

那天你在奚草房间里说的话，我都让那间房的鬼告诉我了。

你告诉奚草，我是因为看了你的日记，才决定装疯的。其实不是那样。我曾经在一本古书里面看过些稗官野史，其中就有一个叫做金姑子的人。因此你在几百年前的那些故事，我也知道一些。

我是在十几岁读的那本书。那本书很神奇，每次在深夜依照某种次序打开那本书，翻到金姑子的故事时，一位美丽的古代女子便会从书中钻出来。她每次见我，都只是笑，从不说话。

后来我高中毕业后，被分配到县城里的邮局工作，也就是在那时，我见到了和书中女子一模一样的你。

我一开始感到很十分震惊，然后开始疯狂地迷恋你，接着又整天担心，担心你会离开我。因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离开书中的那些男人，但我知道你总是会离开。

那一段时间我确实过于魔怔，一心想要你留下来。于是我选择了一个时机装疯。这一装就是几十年。

你后来也知道我是装的，但是没有拆穿我。你一如既往地照顾我，我有时候几天见不到你，心里面着急得不行，就会去找租户们惹事。

那样你就会来看我了。

但是直到这些日子我才知道真相。原来你不是平白无故离开那些喜爱过你的男子。原来你有苦衷。

我心疼你。所以我打算在死之前离开金兰公寓。好几年前我的身体就越来越差，真不能跟年轻的时候比。

你知道，人总是要死的。我本来打算在死的时候都不离开你，但在了解到你的苦衷之后，我忽然意识到那样做对你来说太过残忍。

所以请你原谅我此次没有归期的远行。我的侄子会将我的骨灰撒到河里面，你不必特意跑一趟替我收尸。

这些话并不是在同你永别。我一直相信，你我其实是故人。那本书写过你和那个的秀才的故事。你肯定记得，秀才的名字叫袁伯安。

其实我一直没有告诉你，袁伯安也是我生父给我取的名字。我的生父死在了一场事故中，我母亲带着我嫁给了我后来的父亲，给我取了现在的名字。

我真是那个秀才的转世也说不定。这辈子既然注定比你早死，不如死在别处，不让你亲眼看见。

但是我相信，我们会以其他的方式再见。那本古书对我来说是一场奇遇，我确信，还会有下一场奇遇发生在我们身上。

所以请你千万千万不要伤情。

总有人说，人老了，就会变得和孩童一般幼稚。我发现我也是如此，不然怎么会做出那些啼笑皆非的举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