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曦月院。
“知春。”
辗转反侧多时的林清月支起身子,丝被顺着肩膀滑落,仅着一件雪绢中衣的身形更显清瘦,久未尽水的嗓子有些干哑,“去传墨竹,动作小些,别惊了爹爹和娘亲。”
知春麻利地挽起霞影珍珠罗帐,伺候着林清月起身,就悄声出了院子。
今夜一直听着小姐在塌上翻来覆去,知春原本以为是小姐生气夫人让阮酥参加曲水流觞宴,现下听见小姐传墨竹,便知道自己想岔了。
不过半刻钟,知春便带着墨竹进了林清月厢房。
“墨竹姐姐,你今日可看清了三表哥的那名暗卫?”林清月一只手绕着发丝,烛光映着沉思的眼眸,“我看那暗卫竟然比府上训练的还要好。”
话落,林清月眼神便一直落在墨竹波澜不惊的脸上,想要看出端倪。
“回小姐话,那人虽然看似气息内敛善于隐蔽,实则身形高大不善此道,必定是比不上府上暗卫的。”
看着墨竹沉着脸坦坦荡荡的模样,林清月微微放下了疑心。
实在是三表哥举手投足间露出的淡漠和威压不像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
就算是军中历练多年,培养起来的也该是骁勇之态,而非这般——
尊荣
林清月沉吟半响才勉强给三表哥找出了一个形容词。
如今这这名暗卫更是加重了林清月的疑心。
思索半响后,林清月展颜一笑,原本攻击力极强的美貌,添了这味甜笑,却成了夜里抚平人心躁意的良药。
墨竹一时间被这美貌晃了晃心神,暗道:果然是灯下看美人,柔三分。
“到底是我比不上墨竹姐姐的眼力。”
林清月掀开杯盖看着里面舒展开的上好龙井,对旁边站着的知春轻轻一挥手,一个荷包便递给了墨竹,“这么晚了,倒是麻烦墨竹姐姐了。”
林清月对驾驭人心这方面向来极有天分,断然不会出现深夜扰了人休息,就仗着身份什么也不表示。
解决了心中困惑的林清月总算是歇了下来,曦月院也只在门口点了几盏小灯。
阮酥房内却还是灯火通明。
“拿开拿开,这件衣服都已经不合身了!还留着干嘛!上个月我不是叫你去找绮绣阁给我做件新衣吗!”
阮酥看着丫鬟手中已经洗得半旧的芍药暗纹广袖裙,眼里都要冒出火来。
她已经找了三个时辰的衣服了,不是不够华丽就是短了身量,看着丫鬟低着头不敢回话的样子,阮酥一口气没上来,半响才尖叫到:“滚啊!”
这就是跟了自己十几年的丫鬟,竟然如此愚蠢不堪!尚且不说那罗芸屋中的四个大丫鬟,就是林清月身边知春那小蹄子都比不上!
看着满屋子衣裳遍地甩的脏乱模样,阮酥眉眼里全是狠色。
要往上爬,要把将军府这些人全都踩在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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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了阮酥来制造烦心事儿,林清月这几日沉迷藏书楼不可自拔,学羌语本是件烦心事儿,但近日桌案上的瓜果点心愈发香甜,林清月倒也能熬下去。
没两日就到了王家设宴的日子。
曲水流觞原本是在夏历的三月上巳日举行,云京城中的贵女公子们却认为那样就和普通的百姓没什么区别了,才改在了秋日。
林清月眼神随着玉碟上的藕粉桂花糖糕一起随着水流漂流,任凭不远处的叫好声再激烈也没有转头。
“林小姐为何不来投壶?叫人好生无趣!”
一清亮的女声混在人群里,顿时惹来了一阵阵的笑声。
这云京城谁人不知林清月是个病秧子,莫要说投壶这种耗体力的活动,就是走两步路能不喘都是稀奇事儿。
众人自然是不敢当面嘲笑林清月身子弱的,但是混在人群中大家胆子都大了起来,这样隐晦地说两句还是可以的,林将军再是护短也不可能将这么多人全都扣下一一询问啊。
林清月端着琉璃杯的手一顿,侧头看向人群,女子长发如瀑披在身后,乍眼一看竟然比她身前流淌的清泉还要顺滑。
女子着一件天水绿的雪莲花轻罗纱裙,样式并不繁复却能从其上点缀的珍珠看出精贵,是不愿出风头但也不失身份的装扮。只是女子容貌超群,哪怕是双唇泛白,衬着身后怒放的海棠却依然显得容颜绝色,有这张脸在,如何低调都不可能。
林清月的侧颜尚且引人频频向她的坐席看去,露出正脸那一瞬,宴客厅里顿时安静下来。
这冷凝的气氛却丝毫没有影响林清月,“扰了诸位雅兴,是清月之过。”
话虽是这么说,林清月却直接转过了头,根本不看人群只专注地把玩着手中的琉璃杯,一点也没有抱歉的意思。
正如外界传言那般,林二小姐尊贵无双,是九天之月,叫人不敢接近。
隔着一方水渠的众人面色各异,这话谁敢接,今日应下这道歉,明日就得被御史台上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