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纷纷扰扰的时候,南帝一封信席卷了南国北国的战场官场还有民间。 “朕与北帝共议天下事,百姓亡于边境者数不胜数。北帝仁厚不重权势,愿幽禁北国皇族,行南北两国合并之举,朕虽意动不已,只言可共议国事。 一国二君将天下大乱,北帝诚拒之。朕感其诚,思一良策,暂代北帝行国事,共育二国血脉之君。 柔嘉公主仁善,与臣弟结为夫妻且互相爱重。南北国合国之后,称仁国以念北帝之慈,公主长子育于帝宫之中,为仁国未来天下之主……” 南国帝王一封告天下的信件,结合北国对叛乱之人的镇压,彻底让南北合国提上议程。 也让秦苑和重倾立于风口浪尖。 重倾从一个异国公主,变作了未来天下之主的母亲。南帝在信中极力描绘战争的残酷,将自己和北帝位置摆的高高在上,抹除了北国民众的反抗情绪,也把至高无上的荣耀带给了重倾。 “把她送来了,就是送来了和平。”流传于刀戈困顿的战场。仇恨再久,也不如战争久。 久违的和平就像甘露一样,沁润了边境干裂的土地,带来了无限的希望。 还未怀孕的重倾,接到数不胜数的宴会邀请,皆是早已成婚的人举办。 她们迫不及待地想要传授重倾生子妙招,想在天下之主的诞生里面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重倾皆是婉拒。 “我才嫁进来这么几天,就得生孩子了。肚子里的孩子会不会还想着北国山水,水土不服啊。” 她忧愁地摸着自己的肚子。 木芙蓉说:“孩子是不会想着北国的山水的,他都没有见过呢。” 即使她是北国公主,孩子却已经没了怀念北国山水的可能。 她和秦苑从这封致天下的信开始永远连在一起,可是秦苑却是不喜欢她的。她知道,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是自己不好。 他不喜欢饭桌上说话,也不喜欢她看闲书。 朋友芙蓉是秦苑兄弟的妻子,对自己很好的婆婆是秦苑的亲生母亲。秦苑不喜欢她,这句话困在她心里却没有办法告诉任何一个人。 她从来不认为自己可以重要过秦苑,因为这些人原本就是秦苑带给他的。 没有人可以说这样的话,她才想起来那只会说话很可爱的小鸡。 “你有名字吗?” 重倾想与它说话,就必然要称呼她。 “您又不是太子,怎么会给一只凤凰取名字。” 凤凰? “那你就叫于飞吧。我可以和你说说话吗?” “公主想说的时候,我都可以听着。” “如果注定和你共度一生的人不喜欢你怎么办?” “那就让他喜欢你啊。” “如果努力过了也不行呢?” “那就杀了他,换一个。”小凤凰此话一出就被重倾赶走了。 这么残暴直接的想法,凤凰和人类的思绪果然不一样。重倾看着娇小可爱的小凤凰,心情微微低沉。 她并不知道,这句话是曾经的重倾说的,那时的她执着一柄凡剑就可斩尽天下妖邪,剑气充盈天地,冷若冰霜。 面对打趣自己的弟弟随口说出了这句话。一个字一个字像冰块一样迎面砸来,比她的剑气都可怕。 这句话,小凤凰记得清清楚楚。连同她当时冷漠尊贵的神情,刻入脑海一同奉作一生的神明无法忘却丝毫。 她说让她自己静一会儿,小凤凰就飞到枝梢沐浴月光。它曾经挑剔地只栖神木只食竹果看不上月光这点可有可无的力量,可是追随公主的时候哪怕只有月光,它也可以静默地陪伴着。 既然无法改变事实,重倾还是决定问一问夫君喜欢什么样的女子。若和她性格相差不是太远,也就告诉夫君让他稍微将就。 她也可以稍微将就,稍微改变。 来到南国就是一生,她是在哪里都想要把自己过得自在的女子。 秦苑从前并没有喜欢过女子,遇到重倾只觉得她无处不好。一起长大的人都说他像一个佛陀,冷淡木讷少言。 可是看着她望着话本有些羞赧又有一些期待专注的眼神,他不知不觉就做出了一个书架。 他满身木屑,眼中却只看得见她专注地眼神,差点一刀劈在手背上。 他的眼神不自觉的追随她,连别人送给她的话本,都要吃一番闲醋。还曾经因为她对母亲更加好而觉得微微酸楚。 如果佛陀坐于莲台上,是否也会捻动佛珠,看似无波无澜的眼神始终追随一朵花开花谢。 重倾去问他的时候,秦苑正在树下练剑。 那是一颗红枫树,树叶正好纷纷扬扬的落下,他一剑刺了十八片树叶钉在树上,转身看她。 纯白的衣服给他增添了很多柔软书生的气质,红枫极衬他。 重倾问: “夫君,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秦苑从不会说,我喜欢你这样的女子。 他看着重倾,缓缓开口:“天姿国色,性情温和,诚挚孝顺。这样的女子。” “夫君,天姿国色的要求会不会太高了。” 重倾面露难色。 “你问我这个做什么?” “我知道自己,没有时刻恪守礼数,有时候看的书也不是应该看的书。可是夫君,既然我们必须生下孩子,那么你能不能放低一点要求,我也努力不做你不喜欢的事。” 很多人都说,重倾面容精致温婉,性格温和柔顺,天生南国的姑娘。 只有秦苑看着她,清清楚楚看见了北国女子独有放达而勇敢的眼神。 “你都达到了。” 他面容依旧镇定而冷峻。 重倾说:“我吗?” 秦苑将插满红枫的剑抽出收入剑鞘,转身离开。 他脸色微微有些红,重倾被他拿自己背影挡在身后却看不见。 “嗯。我会喜欢的。” 一定会喜欢的,会很喜欢的。 重倾看着他消失在长廊转角的衣摆,心中恍然而生一朵极其绚丽的花。 那种突兀绽放的开心也许可以叫做,心花怒放。 她来自异国,长居此处。 好像有了一个,可以期盼的依靠。 南帝秦福裕时年三十九,他后宫人烟稀少,子嗣更是唯有公主秦酒酒一人。 秦苑其实知道,秦酒酒并非秦福裕的孩子,而是另外一个人唯一的血脉。 但他却不知道,那是秦福裕一生唯一爱过的人。因为他,秦福裕从来不像其他皇帝一样养废了自己兄弟,而是希望其中有一个可以孕育出这个王国的未来。 他的后宫里,从没有千娇百媚色。 只有一片片南国之景,成为南国画师心向往之的所在。 如果那位画师还活着,他也希望这里是那个人心向往之的所在。 在画这片景色的时候,能把他也画到画中。 重倾和亲之时,南国可以选择的人选不多。本来秦苑就是他早已选定未来南国之主的父亲,她却又是敌国的公主。 最终他还是没有在意这样一个不受宠都没见过几次皇帝的公主,让她和秦苑联姻了。 其中阴差阳错,恰好造就了这一桩看似绝不可能的合国之事。 而北国皇宫,北帝的身体骤然衰竭了下去。皇后毫不犹豫地动用了蛊毒,他日日夜夜经受着曾经让他为之屈服的痛楚。 苍白的脸色挂着连绵的汗珠,脸颊全是尖削突出的骨头,连肉都挂不住。珍贵的明黄寝衣沁满了汗水和些微崩裂的血迹。 他也许等不到天下一统的那天了。可是曾经最恐惧的痛苦和死亡缓步走来,他竟然只想凝望这月色。 也许相比皇位生命,他人生中总算有了更加重要的东西。 比如欠北国人的安心,比如亏欠了很久他都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的女儿。 在极致的痛苦之中,他侧身看着皇后冰冷的眼神,从其中看到了一丝熟悉缠绵的爱意。 林妤儿缠绵病榻,让他给女儿找一个喜欢的人时,也有这样一双漂亮的眼睛。 像最终沉静的大海乘着微风徐徐直到椰树直立沙滩之上。 他那个时候并没有办法许诺她,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那可能是他此生唯一一次对她承诺,也是唯一一次骗了她。 早知道这辈子她再也看不见他是否实现诺言,他就把更多的谎话都说给她听。 如果你醒来,恢复你贵妃的位份。如果你醒来,立刻封莫沅为有封地的公主。如果你醒来,林家的罪名可以重新判过。 如果你醒来。 我马上抛弃自己的命,用北国做嫁妆,给女儿举办一场盛世婚礼。 林妤儿,如果后宫不曾有她,我就散尽后宫,还能为你打一个盛世天下。 只有皇后知道,这场合国多像一个玩笑,让她的重来等同于一个玩笑。 说是天下共主,可是他都要死了。南国还能接受一个皇后一同理国吗? 曾经的曾经,北国一统天下,皇帝散尽后宫,贵妃成为皇后,她生了一子一女,皇帝说女儿是我的第一个孩子,儿子是我未来皇位唯一的继承人。 但后来,天下还是由公主的子嗣继承了。她那个时候在冷宫,并不知道为什么公主的子嗣继承了天下。 可是如今南国为主了,继承天下的居然还是林妤儿女儿的孩子。 她想要君临天下,她都只差举兵南下兵临城下。 却还是和曾经,一模一样的结局。 林妤儿的确死了,可她还是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