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回府,然后换了你的马车,一起去长公主府上。”马车刚刚驶出张家庄的大门,崔湜就重重躺了下去,闭着眼睛低声吩咐。
“郎君可探出他的口风?”小妾狸姑轻轻皱眉,问话声里立刻带上了责备的味道,“长公主那边,可是没给咱们太多时间。”
“探听清楚了。他想要一个同中书门下”崔湜摇了摇头,回答得有气无力,“同中书门下三品的头衔。另外,粮草,器械,兵源,人手,他希望在目前基础上增加一倍。还有,镇西都护府那边万一遇到紧急情况,他需要有独断之权。”
这些话不完全属实。一部分要求,的确是张潜的自己所提。还有一部分要求,特别是官职方面,则是他偷偷替张潜加了码。
在他看来,官场上的许多道理,与生意场相通。既然要价,一开始就不能要得太低。否则,对方拦腰砍过来“一刀”,剩下的就满足不了张潜的胃口了。双方来回拉锯,反倒又要耗费许多周章。所以,还不如他先替张潜把价格报高一些,即便别人拦腰砍,剩下的也能勉强让张潜满意。
“既然探听清楚了,郎君怎么看起来像刚刚吃了败仗一样?”狸姑猜不透崔湜的复杂心思,却能清楚地看见崔湜脸上的疲惫与颓唐,又皱了皱眉,继续刨根究底。
这些话语里不包含任何关心,只是属于二人搭档多年养成的习惯。虽然崔湜如今也算入了相的人,可在她眼里,依旧是太平长公主养下的一个奴仆而已。地位跟自己差不多,跟主人之间的关系,还远不如自己亲近。
“他虽然年纪轻轻,却是尸山血海杀出来悍将。我跟他打交道,时时刻刻得得提着十二分小心,能不累么?!”崔湜抬手挥了下衣袖,回答声里突然透出了几分不耐烦,“行了,别再问了,一会你跟我见了长公主,自然会仔细向长公主汇报。届时,该让你知道的,你肯定全都会知道。现在,我想闭一会儿眼睛养养精神!”
“吆,崔平章还摆起架子来了?你也不想想”狸姑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紧跟着,嘲讽的话脱口而出。然而,话说了一半儿,她心底却又响起了前几天太平长公主对自己的吩咐。狠狠地将银牙咬了几下,又将剩余的另外一半儿果断吞回了肚子里。
太平公主专门吩咐过她,眼下形势复杂,崔湜的作用很重要,所以,她必须将自己放在一个小妾的位置上,不能再仗着公主府的撑腰,对崔湜有任何的不敬。
此外,如果发现崔湜行为异常,一定要及时汇报。以免崔湜对长公主那边起了异心,甚至掉头反噬。
眼下这种情况,算不算“异常”?狸姑有些不太把握。多年来同床共枕所养成的直觉,非常清楚地告诉她,崔湜打心眼里,不愿意帮太平长公主对付张潜。然而,刚才偏偏崔湜又声称已经顺利完成了长公主所交代的任务,让她很难挑出疑点来。
不过,只要努力去找,疑点终归还是能找得到。从头到尾将今天崔湜所有言行梳理了一遍之后,狸姑眼睛里头终于有寒光闪烁,“你刚才临登车之时,那句,我要是你啊,肯定巴不得走得越远越好,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我理解不错,你好像在提醒张潜尽早离开长安!”
崔湜的身体,明显就是一僵。落在狸姑眼里,顿时让她愈发坚信自己直觉没有出现任何偏差。
然而,下一个瞬间,崔湜却忽然坐了起来,扬起手,狠狠给了她一记大耳光,“啪!”
脆响声,在密闭的车厢内,显得格外清晰。崔湜的话语,也忽然变得洪亮无比,“贱婢!老子怎么说话,怎么做事,还用得到你来教?!老子就是在提醒他尽早离开长安,又怎么了?你不满意,尽管去向长公主汇报!长公主那边,早就说过,让他滚得越远越好。如果他真的听了老子的话,大伙又何必费这么多力气,去满足他的贪婪胃口?!”
“你,你,你打我?!”自从二人奉命走到一起以来,狸姑还是第一次被崔湜以如此恶劣的态度相待,刹那间忘记了所有使命,眼泪顺着姣好的面孔滚滚而下。“你,你怎么敢?你这个没良心的,若不是长公主一直努力推你往上走,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衙门里挣扎”
“是长公主一直在栽培崔某,却不是你这个贱婢!”崔湜肚子的郁郁之气,忽然找到了发泄口,瞬间就变得不可收拾。只见他,猛地伸手揪住了狸姑的衣服领子,将对方狠狠压在车厢板上,凶神恶煞般继续怒斥道:“老子一直对你百般忍让,也是念在长公主的情分上,而不是就欠了你的。似你这种模样的贱婢,老子花十吊钱,在牙行能买三个。打死了往城外一丢,官府都不会过问!”
“你打啊,有本事打死我就是!看你有没有那个胆量!”狸姑终于从震惊中缓过了神,一边挣扎反抗,一边厉声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