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释什么?”迦淡淡的说道。他倒不是真的想提问,因为他很清楚迦要问的会是什么,只是他实在不想回答这方面的问题。
但栾桀并不会给予迦逃避的机会,紧接着说道:“无论在任何时候,你看上去总是那么无情。哪怕她是你的最重要的友人,哪怕她为你曾经做过那么多,你也可以就这样毫不犹豫的杀了她。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但你也别随便敷衍我。”
“我的亲友有很多,她只是其中的一个罢了。”迦突然用手臂抱紧身子,打了个哆嗦。虽然作为一个待审讯的罪犯,在走出来的时候也没能用什么保暖的措施,但这室内室外的温差间倒也并不至于会让他感觉寒冷,但是迦在说完这些话后却有了些许受冻的感觉。
“你帮过我很多,我知道你是怎样的人。但是我一定要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了她。”不等迦多呼吸一口,栾桀就带着一脸的怒气,将气恼的话语脱口而出,“我的生命是因为她才能延续的,可因为你,我连说一声感谢的机会都没了。”
“没什么,这不过是我自己的罪责而已。你也不用太在意,因为她不会在意你的谢意。”
“那你倒是很了解她嘛。我虽然从未与她有过任何亲近的关系,但也不是一无所知。在她身边的人,每一个人……只有你是例外的,”栾桀似乎有些着急了,因为他实在不明白迦为什么会表现出这样的一种态度,“你明明颇受她的照顾,她也一直视你为最珍贵的人,难道你就毫无知觉吗?你那么做,难道就没有一丝愧怍吗?”栾桀突然觉得自己的话有些不妥当了,好在迦看起来并没有在意,而这里又只有他们两个人。
迦的呼吸变成一缕缕白烟,他的话也像是凝固的冰一样:“我背离了所有人,因为任何的关系与情感都不会是一成不变的。栾桀,昨天还是亲友的人,到今天就可能就会成为敌人,你应该也并不陌生吧。”
“说得好,说得好。”栾桀像是被气笑了,“所以,你想说什么,我们也一样吗?现在的你,已经是我的敌人了?”
迦紧紧抿住嘴唇,栾桀的说法是错误的,他本来是个理智的人,只是迦一再的回避,却也让他有些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了。但现在的迦,却没法开口与栾桀说任何的事情,只能给他留下一片迷雾,无论是圣堂也好,夜会也好,珠翠也好,无论是哪一件他都没有办法与栾桀诉说。
迦刻意地将生命中的每一件事情都分隔的清清楚楚,他自己的社交,圣堂的身份,与夜会中人的交情,还有与珠翠的情感,他从来都没有将这些有所重叠。但他走的越高,线就拉的越长,时至今日终究是断掉了。
“我现在是一个囚徒,而且做了这样多的恶事,与栾家的大家长,天幕的大贵族除了是敌人,还能够是什么呢?大家长能在我临刑前与我再见上一面,这已经是莫大的情谊,也是我的光荣了。”
栾桀沉默了一段时间,一时间有各种各样想法如同脱缰的野马,在他的脑海中奔腾。其中没有一种想法能够让他感到高兴,每种想法倒是都他他觉得恐怖或者是难以深像,但所有想法都一直冲入他的内心深处。但逐渐地,他的思维变得清晰了一些,在那最初的震荡散去之后,他忽然明白了迦这句话的意义。
迦在刻意的割离自己与他人的关系,割离他与任何人的关系。虽然栾桀仍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但他至少看到了一种态度。迦的反应倒是给了栾桀一点宽慰的感觉,他垂下头,咬着嘴唇,倒像是在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终于,他最后看向这个曾经的朋友一眼,低声问道:“迦,这个问题你可以不回答,但我来说很重要,我待你一直如同至亲的兄弟直到今日,你时至今日,是否也是如此呢?”
这个问题倒让迦吃了一惊,他真没有想过,栾桀会再次放低自己的姿态,放低到了如此的地步,甚至是在自己亲口承认这些事情之后。
“是的,仍然如此。”迦最后说道,“我的朋友很少,不管怎样,你还是其中一员。”
听到这个回答,栾桀却没有欣喜的神色,而是在眼睛一时的闪烁后,露出了伤感的微笑,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固:“好,那真是太好了。虽然我不清楚你的想法,也弄不明白她的事情。但我会再努力一把的,你还有没有要我替你去做的事情?”
不过,在这一句低沉的语句外,栾桀几乎在同一段时间接上了一句更清楚的话:“就让我们在这里待上一会儿,平静的享受一段时光吧,就像往常一样吧?”
“……”迦的话被栾桀响亮的话掩盖在了,仿佛沉到了底,什么都听不出来。
在此之后,他们两个人谁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就像自己真的是在欣赏风景一般。
“时间差不多了,家主大人。”不过这样美好的时间并没有维持太久,迦感觉自己只站了几秒,也许是几分钟,总是没有太久,无一与无二就走了上来。他们脸上带着些许狐疑的神色看着栾桀,不过只是看见静坐在石墩上,正在闭目养神的栾桀。
“那就这样吧,如果能一直这样,倒也是很好。”迦倒是真的很享受这种感觉,在清风流转间感受着自己脸庞上绒毛的微微颤抖。其实从很久以前,他就能控制自己感受到这种身体的细节了,但是如今他才发现,除了在那一次极限的战斗中,他似乎很久没有再这样去做,再没有去感受过这周身的一点一滴的细节。更讽刺的是,直到他从名义与实际上都失去了自由,他的心才回到了自由的空气中。
无一与无二娴熟的将迦与栾桀分开了,然后继续熟练地替他戴上了镣铐。他们警惕的看着栾桀,这场会面虽然是来自上级的授意,让他们为这两个人敞开这条道路。但一切只不过是一些隐晦的示意而已,并不代表他们就能做成这件事情。除了规划了路线,他们还必须保证一切都在继续走在正轨之上。这项任务仍然是危险而私密的,但他们也无奈于此,如果任务失败,他们的生命也许都将终结,但如果他们拒绝,他们的另一种生命也会走到尽头,这会比失去真正的生命让他们更加痛苦。幸好,一切都很寻常,没有任何多余的事情。
但是无一与无二现在的心情却很有点不自然,他们本来以为这个曾经风流的贵公子,现在仍饱含锐气的大家长,能够干出点意料之外的事情,也正好应了他们的愿望。他们倒是清楚的记得,云尚向他们交代的事情找出任何栾桀有异的地方,然后向他汇报,如果有任何过激的行为,他们甚至可以当场就有所行动。
他们的警惕还有另一层的原因他们没能观察出一点一滴在迦与栾桀之间的异常,这就是一种巨大的异常了。那些在他们预想中的情况没有任何一件发生,甚至连发生的预兆都没有。
这个任务实在是有些古怪,而偏偏他们遇上了更古怪的迦与栾桀,栾桀的表现与他平日里相比,绝对算的上是古怪甚至是怪异了。就眼前的景象来看,甚至可以说这两个人的关系就像是形同陌路一般也绝不算过分,这几乎是不可思议的。但栾桀就这样静静的坐着,直到他们完全消失,也未出一声。
但无一与无二也并没有再做声,更不可能交流这件事。他们只是默默的拉起了迦,朝着原路返回。既然事情了解了,附加的任务也没能完成,那么他们总该把最主要的任务做完才行,他们得尽快把迦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