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稚继续一口一口喝着白粥,眼皮都不抬一下地说道:“不用走到灯光里来了,你一进来我就知道是你。从你追捕我,到我跟你合作,从东三省到上海的多次行动,再到你追捕我,你的脚步声我太熟悉了。不过我就有点奇怪了,按我了解的你来说,你不是我,你是黄埔健锐、国之死士,你应该跟日本人干到死啊,怎么不继续你的三民主义和总理遗训了?”
燕景宗摘下黑色的圆顶礼帽,拉高了吊灯的高度,整个审讯室里登时光线明亮。光线自上而下投在线条刚劲的五官上,更显硬朗坚毅,燕景宗一字一顿地沉声说道:“之死矢靡慝。”
轻轻哼了个鼻音表示鄙视,尚稚抬头冲着饭岛龙马说道:“中佐阁下,他明知道我市井之徒混码头的出身,受教育程度低,所以老是跟我掉书包,才能显得他各方面上的高明。能不能麻烦您替我翻译一下,他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饭岛龙马饶有兴趣地反问:“尚先生如何确定我知道燕先生说的是什么意思?”
尚稚喝下一口粥:“简单。以中佐阁下的汉语水平,再从口音上来判断,要么是出生在浙江或者上海,要么是自幼时便在浙江上海侨居多年,甚至更直接点说就是在上海东亚同文书院就读过,既然咱们都是同行,那东亚同文书院是贵国培养哪方面的初级人才就不用多说了吧?”
饭岛龙马:“当然不用。”
尚稚:“天津、北平、上海的宪兵队本部级队长的相应军衔是大佐,武汉当然没有那些大城市大,可也不小,以中佐阁下以现在三十岁出头的年纪便可以身领宪兵中佐军衔来判断,那么至少也是汉口区或者武昌区宪兵队队长一职,甚至有可能还是武汉市宪兵队的本部级队长,而大城市宪兵队本部级中佐、或者大佐队长,还至少必须是在中野学校优异成绩毕业。”
饭岛龙马:“我确实是宪兵队本部级队长,汉口宪兵队本部队长。”
尚稚接着说道:“中野学院的生活起居、说话行事,都必须一切按目标国的风俗习惯严格进行,真正进入了角色的学员甚至都可能忘记了自己真正的国籍。以阁下这个身份和受过的训练,中国通是肯定的,甚至可能比我这么一个中国人更了解中国。既然作为中国通,不修文史又怎么了解中国?不了解中国又怎么谋利于中国?所以我判定阁下知道。”
饭岛龙马没有任何想否定结论的样子,微笑着答道:“之死矢靡慝。出自贵国的诗经柏舟,意解为:至死也不会改变主张。”
尚稚又喝了一口粥,再次发出了个鼻音:“倒不是个真小人?”
燕景宗冷声应道:“我从来没有说过我是君子,我只是军人。”稍顿,燕景宗加重语气补充说道:“我是军人,所以我的一切行为都服从于我的信仰,仅此而已。”
饭岛龙马好象是充满善意地提醒:“尚先生,请慢点喝,否则后面这碗粉蒸肉就有可能品尝不出滋味呢。”
尚稚停止了喝粥的动作,抬起视线:“中佐阁下当然不是在提醒我饿的时间长了、肠胃功能紊乱这样的废话?”
饭岛龙马微笑着反问:“这样的基本常识,任何一个野战士兵也是知道的吧,您我都是同行,还需要提醒吗?”
尚稚再抬高点视线,看了眼身边一直伫立不动的宪兵少佐:“如果在我把这碗粥喝完之前,还不能展现点足够打动中佐阁下提供份工作的潜力,这位少佐阁下就会真把我打死,这碗粥就算是我的断头饭?反之,我就能好好享受这碗粉蒸肉了?”
饭岛龙马痛快地点了点头:“这位服部少佐一定很乐于执行这项任务。”
尚稚:“刚才证明的不够?”
饭岛龙马:“既然尚先生从1931年起就在苏联的契卡受训,一直受训到契卡改组为国家政治保卫局的1934年,担任过中共武汉地下党委政治保卫部锄奸组组长,后进入军统,与燕先生合作分别在满洲国和上海成功执行了三次情报行动,导致了日本帝国陆军的重大挫折,然后又脱离军统独力组织起军火走私集团,势力渗透到武汉的国民政府和民间帮派的各个角落,直到燕先生调集了中央嫡系正规军宪兵队的军力才再次将您缉捕归案。有着这样辉煌简历的尚先生您……”
看着这个宪兵中佐故意顿住,尚稚接茬说道:“所以我的条件比别人要高一点?”书包shuba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