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里的蝉鬼儿没命地喊着闹着,还没到正午时分就已十分毒辣的日头仿佛要用尽所有去炙烤大地,被烤得蔫儿巴巴的树叶子偶尔动一下,却发现吹过来的风都滚烫得吓人,更别提已皲裂的田头里,放眼望去不少农作物都已晒得叶子尾巴有些发黄。
“睁着眼说瞎话!分明是我家先来的,你个寡婆娘还发烂不成?别俩腿一岔开就躺着红开白牙胡咧咧!”
村里头如今只有东头山涧这还有一点儿水源,这都不知是村里人第几回为着抢水吵架了。
“你个老三八把我家桶摔了,还血口喷人!”一个干哑得有些吓人的妇女声音响起,眼瞧着两边就要掐起来时,一个听着不过十来岁出头的小姑娘的声音及时拦住了两边人的动作。
“都干啥呢!水不够血来凑啊!”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因营养不良而有些枯黄的头发也用一条洗得掉色的粗棉布条高高扎起来的少女狭长凤眸中尽是冷意,小身板子虽比众人都矮了不少,却气势十足,走到吵架的两人中间隔开:“还嫌事儿不够多啊?那么大岁数了丢不丢人?”
小姑娘在一群大人里边儿年岁个头都小,可丝毫不惧众人,反倒是原先都要动手撕扯的俩妇人被她训到有些抬不起头来,臊得慌。
“小里正,是王氏不讲理在先,我们家小子好生生地排队打水,她愣是把我家小子挤出去,你可得给我们孤儿寡母的做主啊!”陈寡妇占着理儿,还是弱势群体,如今能做主的人来了,她自然不再怕那老三八,抽抽搭搭地哭着就开始告状:“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都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黑心肝烂下水的玩意儿也不怕遭天谴了去!”
饶是已听了十来年这骂人句句带脏的话儿,葛歌还是有些不习惯,有些无奈地拍了拍陈寡妇,然后看向王氏:“王婶子,这已是你们家这月第三回与人起冲突了,饶是你家人多,也不能在村里总闹事儿。”
“葛里正,你一小姑娘家家的可别跟个大老爷们似的,走到寡妇门前就走不动道儿啊!”王氏与陈寡妇家是多年的不和,听得小里正这般帮着陈寡妇说话,自然是不乐意了,挑梢眼那损样儿极奄尖刻薄。
乡里人都是土里打滚的,说话也都没个把门儿的;乡里妇人常年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与左邻右舍都不知干过多少架,一张嘴皮子,一把大嗓门儿,吵架不带个脏字儿都丢人,王氏巴不得多给陈寡妇多编排些故事呢,哪里还会顾及她的脸面?
“嘴里都放干净些!”葛歌双手背在身后,一副小老头的样儿,沉沉瞪了眼王氏:“都是妇道人家,不过为着打水,何苦为难人家?”
训得王氏臊红了脸后,又扭头过去训陈寡妇:“平日里打小豆子打得那起劲,这该厉害的时候咋还怂了?”瞥了眼瑟缩着站在陈寡妇身后的小豆子,许是在地上打滚过,身上灰扑扑的,也还不忘抱着自家用得发亮的旧木桶。
忍住自己心中的不忍,葛歌示意陈寡妇提着桶上前接水,见王氏还要说什么,葛歌一摆手拦住了她的话头:“王婶子别再折腾,这可不是你家第一回因着打水跟人起冲突了,如今谁家都急等着要水,不止你这一家,你若再这样儿,甭说我,村里人几家打你一家总行吧?”
王氏平日里没皮没脸,打架撕逼还有妯娌、儿子帮手,在村里真没少欺负那些家里人口少的,比如陈寡妇家。方才听葛歌这护着陈寡妇一家,才想张嘴闹呢,就被葛歌这话堵得她一句话没敢说。
“就是!就是!”围观的村民也是瞧不过王氏这欺负人的损样,有不少也还跟王氏有过龃龉的,听里正这般说,一个两个都应和着:“先来后到晓得不?打水排队去!”
气得王氏驴脸拉得老长,整个人跟霜打的茄子一般又蔫儿又难看,硬咬着牙提着水桶小声骂骂咧咧地往队伍最后头去排队,可这事儿也没完,这得罪自己的陈寡妇,还有当众落自己面子的葛歌,这仇可都记下来了。
已打满两桶水的陈寡妇背着葛歌,又拧了把不争气的儿子一把,哭得有些发红的眼眶得意得看了眼王氏后,才挑着水家去。
乱了好一阵的打水队伍已恢复正常秩序,左右无事,带着小马扎来的葛歌索性就在水源边儿的大树根儿下坐着,免得一会儿又出甚乱子。
见小里正在那坐着,三三两两排着队等打水的村民不少都憋着笑,只有站在长长队伍后头被日头晒得舌头都干了的王氏憋着一肚子气,不过也没再出什么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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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靠大树坐着的葛歌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用草帽扇着风,方才又冷又凶的脸也被这毒辣的太阳晒得只剩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奈。
趁着众人不察,葛歌双手交叠在一起,左右虎口紧紧扣住,剩余手指一半朝天一半朝地,姿势摆到位后,快速默念一句那句她早已烂熟于心的“咒语”:“开启古代家园建设,颤抖吧古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