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两人没有真正争吵起来，实在是因为宋钊面对哭哭啼啼的母亲，说不出强硬的话来。可是心中实在是不痛快，他一直沉默着，等章小英的情绪过去之后，才说：“妈，我现在是真的没有钱，您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办法。”　　　　“好，你去想，反正得拿出来。”章小英擦擦眼泪，可还是心气不顺，抱怨了一句，“一天到晚的创业创业，还开公司呢，跟你爸一样，越有钱了越小气。”　　　　宋钊握紧了拳头，看着母亲道：“妈，我爸怎么回事我不知道，只是我从来没说过我很有钱，我的公司就算是有产出，也要有早期的培育和投入，您不能连树都没种活就急着吃果子。”　　　　章小英马上扭头，一脸愤怒的盯着他。　　　　宋钊假装没有看见，站起来说：“您早点睡吧，明天还得去医院，我走了。”　　　　不是不心寒的，除了见过顾熙琳一面，章小英就再也没有提过他们的事，偶尔会说一句儿子这么大了该结婚了，却丝毫不提事宜怎么操办，说到底，不过是一个钱字罢了。　　　　宋钊开着车，只觉得车里的空调太冷，让冷气丝丝缕缕的渗进骨头里，便干脆关掉，打开车窗，可是扑面一股热气又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把车停在顾熙琳家楼下，仰头看看她的窗户，却是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看看表，时间不算特别晚，至少据他所知，这个时候，顾熙琳肯定不会睡觉的。宋钊皱眉，给顾熙琳打电话。　　　　顾熙琳正在给学生群发复习资料。邮件发出去，正好听到手机响，她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如繁花一般的灯火，无悲无喜：“宋钊。”　　　　“阿琳，怎么睡那么早？不舒服？”宋钊仰头，想要从那扇黑黢黢的窗户里看到什么，可是一无所获。　　　　“我没睡啊。”顾熙琳随口说。她想她现在已经没那么生气了，至少听着他一如既往的声调，心中踏实，并没有要摁断电话的想法。　　　　“可你的灯都关了。”宋钊叹气，“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我的灯……”顾熙琳笑笑，“你在我家楼下？我在办公室呢。”　　　　宋钊顿了顿，居然有些如释重负：“你还没下班？”　　　　“下了，有点事情，就没走。”顾熙琳问，“有事？”　　　　“有。”宋钊说，“我本来是想周末再跟你好好说清楚的，可是现在，我想见你，特别想见你。”　　　　顾熙琳沉默了。　　　　“阿琳，你别走，我去找你好不好？就说几句话，我送你回家，你等我，好不好？”仿佛是怕拒绝，宋钊甚至没听见顾熙琳的回答，就匆匆忙忙的挂断了电话。　　　　顾熙琳打开门禁把宋钊迎进办公区的时候，正好赶上一帮晚上上课的学生下课，大厅里热热闹闹的。看着这些少年，顾熙琳觉得心情也跟着阳光明朗起来，迎上宋钊的注目，她也是一脸笑意。　　　　宋钊忽然就觉得眼睛发酸，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顾熙琳化了淡妆，但是晚上了似乎稍微有些脱妆，额头和鼻尖有点油光，至于眼下的黯淡，虽然有一层粉，在明亮的灯光下也一览无遗。她的气色很不好，宋钊看出来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伸出了手去，揽在她纤细的腰间，宋钊问：“累吗？”　　　　顾熙琳挪开他的手，快走了几步，在前面领路，指指玻璃门：“这边，进来说话吧。”　　　　宋钊垂头，看一眼空空的手掌，叹口气，跟进来。　　　　看得出，办公环境不错，比一般的写字楼隔间要宽敞许多，虽然只是玻璃隔断，可也算是一间办公室了。对面的人显然已经下班，现在隔间里只有他们两个。　　　　宋钊随意打量一周，就看到了角落里那个熟悉的行李箱——他亲手送进顾家的。　　　　他停留的时间长了些，顾熙琳回头，顺着他的视线看看，不等他问就说：“我被爸妈赶出来了。”　　　　“你……”宋钊猛然回头，疾走两步，在她面前站住，想问什么，却又觉得什么都不需问了。　　　　顾熙琳笑笑：“这没什么，我自己住习惯了，不过我现在没钱，只能等下个月初发了工资再出去租房子了。”　　　　“阿琳，”宋钊盯着她，嘴里慢慢吐出她的名字，却再没说别的。　　　　“怎么了？”顾熙琳别开脸，看着合起的电脑。　　　　宋钊一手提起行李箱，一手用力扳过她的肩膀，沉声说：“回家。”　　　　“回什么家啊，我不回。”顾熙琳闪躲着。　　　　“回我的家，只有我们俩。”宋钊真要是用力，当然能压制住顾熙琳，他把人按在胸前，低声恳求，“阿琳，跟我走，求你，殿下。”　　　　连旧时候的称呼都出来了。　　　　顾熙琳默然，被宋钊裹挟着就出了门。　　　　宋钊开车的手很稳，一路专心致志，并不看身边的人，仿佛完全没发觉顾熙琳的情绪别扭。　　　　一进门，刚把门锁上，宋钊就拉过顾熙琳，双手用力，把人紧紧的压在怀里。　　　　黑暗中，只听到他在她耳边叹息：“阿琳，我错了。所有的事情都是我的错。你难过是不是，很失望吧，所以才不想理我了。”　　　　“我没有不想理你，我就是，就是想自己安静一下。”顾熙琳费力的想要去摸电灯开关，可是她只来过宋钊的公寓一次，根本就不记得开关的位置，更何况她被宋钊紧紧抱着，也伸不出手来。　　　　宋钊忽然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　　　　笑声很轻，却让顾熙琳感觉非常怪异，一时也没动。　　　　就听宋钊十分感慨的说：“我一直都非常庆幸能生在这样的时代，让我能这样肆无忌惮的想抱你就抱你，做一对普通的男女。却不想，普通人的纷扰竟然也让人如此为难。”　　　　顾熙琳垂下头，没有接话。　　　　“阿琳，你是不是累了？”宋钊柔声问，可并没有要松手的打算。　　　　顾熙琳点头：“你放开我，好好说话。”　　　　宋钊笑笑：“好。稍等一下。”　　　　话音没落，他就一歪头，准确的含住了顾熙琳的唇瓣。　　　　这两天来，迟疑、懊恼、愤怒、惭愧、烦躁和无奈主宰了他的情绪，父亲，母亲，顾家父母，都让他失望而无力。至于和顾熙琳之间几乎要生了隔膜，更让他心慌，说好的不见面，可看不到她，宋钊只觉得心魂无所归依。等看到顾熙琳的憔悴和住在公司无家可归的处境，更是让他心疼且心酸。把人带回家时只想让她有个落脚的地方，可当把人搂在怀里时，方才发觉，思念并不因为通讯技术的先进而浅淡，仅仅是一两天没见，可他从骨头里都在想念她。　　　　宋钊很热情，却很小心，唯恐伤了她。　　　　唇齿间传来灼热的温度，烫得顾熙琳只想退开，可是背后的手坚定而有力的支撑着她，也禁锢着她，让她无所遁形。虽是急迫而热烈，可并不粗暴，甚至可称得上温柔至极，极尽克制。　　　　顾熙琳感觉到了，而且瞬间就明白了宋钊此刻的心情，心中的郁气还在，却偏偏多了几分不忍。　　　　心有灵犀是一个非常美好却颇为玄妙的境界，美则美矣，却总有些空洞，而相恋的情侣之间的耳鬓厮磨唇齿相依，却是更直接也更实在的表达情意的方式。宋钊要说的话，顾熙琳已经懂得了大半，而她的柔顺和微弱的回应，也让宋钊明白，她没有怨恨他，她在给他机会。　　　　没有什么比这一瞬间更让人兴奋和喜悦。　　　　等到宋钊终于放开顾熙琳的时候，两个人的气息都有些乱。　　　　宋钊低头，把额头抵在顾熙琳的额前，轻声说：“阿琳，对不起。”　　　　顾熙琳有些站不稳，双手搭在宋钊双肩，也低声道：“其实，你没有对不起我，我们不过是运气都不大好而已。”　　　　话开了头，自然就好说多了。说他自私也好，冷血也好，宋钊觉得，如果一定要做个选择，那么，没有谁比顾熙琳更重要，当然，母亲也很重要，只是钱的问题，总归用钱就可以解决，他便隐下了章小英再次跟他要钱的事情。　　　　除了这一节，其他的事情都好说，顾熙琳听了，也只觉得跟自己猜想的差不多，而自己父母这边的打算，她却并没有丝毫隐瞒，全部说给宋钊听。她跟父母的关系，远远比宋钊母子的关系疏远得多。只是这两天的事情里，跟许喆喝了杯咖啡的事情实在是无关紧要，她也没有提起。　　　　宋钊却对许喆其人十分介意，他把顾熙琳抱进客厅，两个人紧挨着坐在沙发上，才扭开了沙发一角的落地灯，就着不算十分明亮的灯光，专注的盯着顾熙琳的眼睛，坦诚相告：“阿琳，说实话，我看到许喆的时候心情非常不好，不是担心你，而是知道，我其实真的算不上很好，你也的确有更好的选择。我很害怕。我不想用旧情束缚住你，可是一想到你会遇上更好的人，我真的，我，我……”　　　　顾熙琳握住他的手，摇头：“他很好。这世界上有那么多很好的人，可是跟我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