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祈年立于碑前,见那坟茔规制齐整,恰落于一片梅林之中,又见那重叠枝桠上,雪压梅花,红白相印,自然造化出一派清雅洁净天地。这白玉龙王如斯见之,深感此处却也是个同卢氏相配的魂归之所,他心头不免感到些许宽慰。待寂寞无言良久,终听得这痴情公子沉沉叹息:
“夫人好睡,祈年来看你了。夫人芳魂永在,想必也自然知晓是我来了罢!我在北边几度梦回,想着哪一日果真站在你坟前,必当心如刀绞,痛不欲生!不想今日来了,我这眼里,却不知怎地竟又流不出半滴泪水。兴许兴许那一日在华清府舂凌江畔,我的泪,便早已为你流干流尽了罢。不过,我也知道,夫人同我,虽两身,却一体。你我二人,早已是心窍相通,魂灵相契。因而因而即便此刻我眼中没有泪水,夫人芳魂有感,也定然知道:我此时此境心痛几许!夫人芳魂有感,也必然知道:自夫人去后,我日日思之念之,几多其恨,几多其情!”
瑛棋在一侧,听得白祈年如斯痛彻心扉之语,又忆起往昔卢氏点滴,她早不由得双眼垂泪,泣涕不止。
“公子别说了,公子别说了!公子的心,夫人知道,奴婢也知道。公子眼里的泪干了,公子心里的泪却流不完。夫人此刻见公子回来了,她在天上欢喜得很哪!公子也要保重,也要宽心些,不要过分伤怀。唯有如此唯有如此,夫人在天上也才安宁哪!”
白祈年听得瑛棋宽慰之语,不免长叹一声。好一阵,他又抬头看天,而后闭目养神,待睁开双眼,转回身时,却见那林妍磬早已站在瑛棋身后不远处,正抬手拭泪,好不哀伤!
“妍磬?”
“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了白公子拜祭姐姐,实在罪过!白公子请自便,我且我且回去了!”
妍磬自感来得唐突,一语作罢,便要转身回还。奈何那瑛棋心头一动,忙近前止住,只听她含笑说道:
“妍磬小姐哪里的话,你跟我家公子都是我家夫人最亲最近的人,妍磬小姐何必如此见外,如此生分!”
白祈年见状,亦近前含笑说道:“妍磬妹妹且止步!我听瑛棋说,妍磬妹妹你时常来拜祭内子,我正要在此谢过妍磬妹妹!”
白祈年说罢,随即拱手礼拜,妍磬见之,忙摆手止道:
“白公子无需行此大礼,我跟姐姐情意深重,常来拜祭原本也是份内之事!公子要是如此,反倒薄淡了我跟姐姐的情分。公子不必不必言谢!”
白祈年听罢,浅浅一笑,只望着妍磬,柔声回道:
“妍磬妹妹说的在理,如此,倒是我糊涂了。咱们原本就是一家人,不必拘泥那些虚礼!”
妍磬此刻听得“一家人”云云,忽而又想起昨夜妍眉那番肺腑之语,这林家二小姐猛地羞臊难当,霎时一脸春红。
瑛棋在一旁察言观色,忽而眉头一抬,浅浅说道:
“瞧我糊涂的,今日公子爷头一次拜祭夫人,我倒忘了准备夫人身前最爱的酒食了。奴婢这就回去打点,公子同妍磬小姐稍候片刻。”
见瑛棋忽而借故离去,妍磬一时慌了神,她望着瑛棋背影,忙高声呼道:
“瑛棋姐姐等等我,我且同你一道回去!”
“磬儿妹妹,今日是怎么了?”
白祈年忽而近前几步,挡住妍磬去路,而后含笑问道:
“那日舂凌江畔,磬儿妹妹何等豪情,何等气魄!用你那三寸不烂之舌,左一句卢姐姐,右一句卢姐姐,生生说得我羞愧难当,节节败退!这会子这会子在你卢姐姐坟冢前边,你怎得这般拘谨起来?想来,这是你卢姐姐的坟茔,你自然是不怕的。你既然不怕,却为何又这等情状莫非莫非”
“莫非什么?白公子白公子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