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蓉抬眸看了看带头走在前面的丫鬟,压着声回了句:“你说呢?” “夫人的意思,大奶奶骗您的?”红香一副恍然了悟的模样,“奴婢就说嘛,昨儿您说让寅时一刻叫起,奴婢还寻思着哪有这么早起的,原来都是骗人的。” 夏蓉不搭话,只是勾了勾唇角,溢出无声苦笑。 “那方才二奶奶怎么不将此事告诉夫人呢?”红香越想越来气,她昨夜还觉得大奶奶心善,晓得二奶奶初来,不知府里的规矩特来提点,想着二奶奶日后妯娌和睦,日子定然过得舒心。 却没想到实则是心里打了这么个坏主意,当真是蛇蝎心肠,狠毒至极。 “你难道就没瞧出来,夫人和大奶奶是一路的,指不定这事儿还有夫人的份呢。”她笑道。 红香闻言垮下脸来:“啊,不是吧,二奶奶,若真如此,那咱们往后的日子岂不是……”她不敢想下去了。 若当家主母瞧不得媳妇,这日后还不处处下绊子,立规矩的,莫说是做主子的二奶奶了,她们做下人的,也跑不了。 “所以啊,往后咱们只能夹紧尾巴小心做人了,非但不能落了什么把柄予人口实,更得小心翼翼地捧着她们二位,要不然,便是侯府二奶奶,怕是也没好果子吃。” 夏蓉是看得开,往后的事情也想了个分明,但红香与她想得截然不同,哀声叹气地觉得前路一片黑暗,不由感叹昔日种种。 往日在莫府二奶奶虽不是肆意任为,但至少也不敢有人光明正大的给气受,且还有老太太护着,老爷也不是糊涂的人,彼时还觉得莫府的日子过得不舒坦,然跟眼下的情形一比较,她忽觉得莫家的日子也挺不错的。 “如今回头想想,那时奴婢还劝二奶奶嫁来侯府,真真是该死,这不是将二奶奶推入了火坑么?” 然夏蓉却笑了,小心翼翼地行过一段结冰的小径,才道:“我会嫁过来又不是因了你的话,而是我别无他选。再者,往后是福是祸还未知呢,你可别先吓坏了自己。还有啊,别在我跟前一口一个奴婢的,你跟她们可不一样。” 她冲着红香眨了眨眼,眼瞅着东方的日头便要跳出来,晨曦之光已照亮了前路,似乎让她的心境也好了许多。 “走吧,咱们快些回去吧,我都饿了。” 晚起倒也罢了,可今日起得早,又在外冻了这么久,此时整个人松懈下来,还真是饥肠辘辘。 “所以让二奶奶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才过来嘛,现下饿了吧。”红香扶着她,还能感受到她的身子微微颤抖着。 “唉,只能说我傻,被人骗了还道是她好心,不过这样也好,至少日后我也晓得防着她些,以后我吃了早饭再过去,你也记得先吃些东西。” 夏蓉说着,看了眼身边的人。 “嘿嘿,二奶奶,其实奴,我早就吃过了,起那么早,我饿得直发抖,林妈妈就去厨房找了些吃的。”红香有些羞涩地说着。 “你呀,到是比我机灵。”夏蓉无奈地望着她笑,不留神脚尖踢到一处突起的石子,绊了绊。 “二奶奶小心。” 红香惊呼了一声,加重手部的力道搀住了她,也引得前头行着的婢女回头来看。 “不妨事,不妨事。”夏蓉心有余悸地摆摆手,又对婢女道,“天亮了,把灯笼熄了吧。” 丫鬟应了声,悄然将灯笼火给熄了,而后无声的换到了夏蓉的后方。 回到自个儿的院子,夏蓉才松了口气,嚷嚷着让红香快去替自己拿些吃的,而后一屁股坐在暖炕上不肯下来了,心里头不停思衬。 虽说魏夫人和魏大奶奶不好相与,自己日后长些记性,与她们少来往便是,躲在自个儿的小院里总能由着她了吧。 如此想来,到是比在莫府时自在些了。 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她探头打量了眼房门口,心道这回红香去的时候儿可比昨儿夜里久,难不成她还打算让自己大清早的就吃上十几个大硬菜消气? 正寻思着要不要派个小丫头去传个话,早饭还是吃得清淡些的好,毕竟她一宿没睡好,除了饿,怕是也没什么好胃口。 张口欲唤,她才想起这院里有多少丫头老妈子,分别叫什么都还未分清,这时候能叫出谁来,便又怏怏地闭了嘴。 就在此时,红香撩了门帘子进来,然两手空空,后头还跟了个林妈妈。 “这是怎么了,让你去拿个早饭,怎拿出一脸的委屈来了。” 她一眼就看到红香的眼眶红红的,而她身后的林妈妈则是一脸的气愤,还道是她们二人起了争执,忙将二人唤了过来。 “二奶奶,她们当真是欺人太甚。”红香到了跟前,只说了一句就抹起泪来。 一听得她们二字,她倒松了口气,那就不是林妈妈说了她什么,只是她哭得好不伤心,只得将目光又转向了林妈妈。 林妈妈犹自还在愤恨之中,重重地哼了一声才道:“二奶奶,红香去小厨房取早饭,那厨房里的王婆子竟说二奶奶昨夜未提今日要在院里用早饭,未曾准备。” 夏蓉点点头:“那随便有什么我便吃什么好了,何必跟她们置气。” “我,我也是这么说的,反正咱们二奶奶又不挑嘴,可她们竟说什么吃得都没了。”红香抽噎了一声,说道。 “什么都没了?”夏蓉挑了挑眉,看她们二人皆摇了头,顿时对于早前自己所想产生了迟疑,“难道连生米面粉之类的都没有?” “我将整个厨房都翻遍了,当真是收拾得干干净净,连一粒米都未曾瞧见。” 林妈妈近似咬牙地说着,一想起自己搜厨房时看到那几个冷笑不已的婆子,她就恨不得上去撕了她们的脸。 夏蓉倒不如她们二人愤恨委屈,只是沉眸一思,道:“看来,昨日魏大奶奶不止来诓了我一回,还跟那些奴仆通了气了,走,去厨房瞧瞧。” “二奶奶,您这身份去厨房不妥当吧?”红香听她要去亲自去厨房,又觉得失了她的身份,“要不然我去将她们叫来?” 夏蓉又想着自己跟几个婆子去置气的确有失身份,思衬了一番,对着林妈妈道: “林妈妈,你去跟她们说,日后我一日三餐都在自个儿的院子里吃,早饭需有米粥配小菜,午饭和晚饭需有四菜一汤,菜色不能相同,碗得大小与她们等同,时间为卯时一刻,午时三刻,酉时三刻。” 林妈妈用心地记下,转身离了正屋去传消息了。 “二奶奶,那你的早饭……”红香望着她,迟疑道。 夏蓉摇了摇头,随手取了搁在炕桌上还未来及得收的花生红枣吃了起来,正想说少吃一顿也饿不死人,她拿这些当零嘴先垫垫饿子,中午再好好补回来。 就在此时,忽闻得外头来了一声二少爷,她将将放到嘴边的手一滞,撇头望去,果然见魏孝霖进了门来。 她忙不迭的下了炕,红香帮着她穿上了绣鞋。 “相公回来了。” “嗯。”魏孝霖应了一声,也不脱外头的斗篷,径直走到她跟前,“给你的。” 余音落下,她忙抬手接住了他递过来的东西,顿觉手心一暖,一个油纸包就躺在她的手上,还散着肉香,是吃的。 她双眼一亮,复又抬头看向正将斗篷递给红香的男人,心头的疑多过了喜。 魏孝霖回身对上她复杂的眸子,沉声道:“你起得早,小厨房定未替你准备吃的,我回来时便随手替你捎了两个肉包子,城东满记的,我尝过,不错的。” 夏蓉也不搭话,捧着肉包子目光灼灼地望着他,倒是将一旁的红香看得红了脸颊,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他的催促并未让她动容,只是心头闪过一抹了然。 “夫君果然都知晓。”她叹了口气,幽幽说道。 他只是笑了笑,转身坐到了炕边,一边脱靴鞋,一边说道:“我不知详情,但大概能猜到些,我与她们相处了近二十年,昨日她过来我便猜到了。” “相公既然猜到了,却不提醒妾身?” 她不知该说他冷血,还是说他太过高估了她的聪颖,由着她被人耍得团团转。 “有些事,听他人言不如自己亲身体会,你今日吃了她们的亏,明日才会晓得提防。”他说得坦然,她却难消心头的怨念,然最终却又不得不咽下。 她尚不能拿那些真正给她气受的人怎样,对着这个不过是不愿理内院事务的男子又能如何,终究是她将同床共枕一生之人,与他置气,岂不是同自己过不去。 然她虽努力开解自己,但坐着的人却不知她的心思,不紧不慢的又添了一句。 “你若想在侯府呆下去,事事皆需靠自己,要不然,怕是迟早要自求下堂而去的。” 这好不容易压制的火气又有死灰复燃之势,夏蓉憋着气,从油纸包里掏出个肉包塞进嘴里愤而咬了一大口嚼着。 魏孝霖看着她的举行,暗自发笑,嘴上仍问着:“你恼了?” “妾身恼有何用,相公的意思妾身明白了,想来相公也算是仁慈,左右还记得给妾身捎两个包子回来。”说罢,又狠狠地咬了一大口。 魏孝霖不甚在意她的冷嘲热讽,浅笑道:“我人微言轻,又是忙得不见人的差事,内院之事我不便插手,你,我是无暇看护了,分家予他们而言更无可能,你嫁了我,也算是委屈了。” 听他这番言语,她倒是消了几分气,想着他若一直这么好好说话,自己也不会恼他。 这些他不说,她也晓得,不过是早前不曾料到他们会这般明日张胆的轻视他们夫妻二人,而今知道了,心里自也有了计较。 她发觉,自个儿在莫家这么多年忍辱负重,实在是好脾气,不过入了侯府一日的光景,他们到是难得的激起了自己的犟脾气。 以往忍并非是怕,而是恐莫老夫人伤心,令父亲为难,而今她到不必多虑了。 既然如此,为了让自个儿舒心,她倒不介意给那些想让自己不痛快的人添些堵。 “相公的话,妾身都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