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姬对两人的这种对答烦不胜烦,对杨青道:“好了,我叫宓姬,她叫雨晴,行了吧,快把玉佩交出来。” 听了宓姬的话,杨青微微一笑,毫无痕迹的看了雨晴一眼,转头对子璇姑娘说道:“子璇姑娘,请帮我倒杯酒。” 卢象升则惊讶,道:“玉佩?什么玉佩?无邪兄你和雨晴姑娘之前认识吗?” 几人纷纷看向二人。 杨青举起酒杯,对雨晴道:“雨晴姑娘,此杯敬你我今日在书店的一面之缘。” 卢象升在一旁道:“什么啊,原来你俩早就认识啊。” 雨晴拿起酒杯,道:“此杯过后,还请公子将玉佩还给我。” 两人一饮而尽。 杨青手指似无意间摸了下胸口,衣服内分明有一个香囊和一个玉佩,道:“雨晴姑娘,实在不好意思,今日在书店里拾到玉佩之后,来到街上找你,你却已无踪影,只好将玉佩带回到了家里。今日宴会实是不曾带来。” 雨晴似笑非笑,道:“真的?” 在雨晴的目光注视下,杨青竟有种秘密被发现的荒诞感觉,硬着头皮道:“自然是真的。” 倪元璐这时道:“你二人也不要光顾着自己说话,无邪弟,你看看卢弟脸的憋红了,还是讲一讲你们是如何遇见的吧。” 李娇也道:“就是、就是。” 杨青道:“讲到我们遇见,这到真是件巧事。雨晴姑娘,你说是不是?” 雨晴有点困惑,道:“我没觉得巧在哪里?” 卢象升道:“无邪兄,你还是快些讲吧。” 杨青道:“其实单从两个陌生人遇见来讲,实在没什么可说的,毕竟我们每日谁没见过几个陌生人。但是如果是两个人同一时间在同一家书店买了同样的两本书,你们说,巧不巧?” 杨青一边说一边观察雨晴的反应。 倪元璐道:“难不成你和雨晴姑娘今日在同一家书店买了同样的两本书?” 杨青点点头,道:“雨晴姑娘,我可否将书名告诉大家。” 雨晴道:“悉听尊便。” 不过此时缠绕的两个拇指显示她有些不同寻常。 杨青继续道:“我今日去买的两本书是《莺莺传》和《西厢记》。” 卢象升眼睛一转,看着他身旁的雨晴,道:“难不成雨晴姑娘今日亲自去买了这两本书?” 雨晴无奈的点点头。 倪元璐也睁大了眼睛,道:“奇女子,奇女子,雨晴姑娘果然与众不同,行事更是出人意料。” 杨青身旁的子璇也用衣袖轻轻的掩住嘴,似乎在硒笑。 杨青注意到众人的反应,又道:“其实,雨晴姑娘不止买了这几本书。” 黄道周这时也来了兴致,道:“哦,杨弟,为吾等一讲。” 杨青道:“还是让雨晴姑娘亲自讲吧。” 说罢,看向雨晴,不过目光分明有一种意味深长的笑意,让雨晴暗里咬牙。 雨晴心里叫着杨青‘无赖、伪君子’,不过面上依旧笑盈盈的道:“其它的无非是些诗词歌赋之类,不值一提。” 雨晴一边说着,一边分出一道威胁目光打向杨青。 杨青低头饮酒,左手大拇指不着痕迹的露了出来,雨晴看到后嫣然一笑。 卢象升道:“雨晴姑娘怎么想着去买《莺莺传》与《西厢记》呢?” 雨晴道:“就是好奇罢了。” 卢象升道:“好奇什么?” 杨青这时也注目雨晴,他对这件事也很在意,毕竟自从这女子出现后,有些事不能照常理度之。 雨晴道:“之前我从没读过这两本书,偶然听人说起,便动了念头。” 杨青问道:“不知雨晴姑娘听谁说起?” 宓姬插话道:“你这人好没道理,怎么什么都问?” 雨晴看着杨青,目光不同寻常,道:“不妨事。不过是几个措大闲言偶语罢了,杨公子对措大的身份也有兴趣吗?” 杨青嘿然一笑,道:“怕是我们几人在姑娘眼里都是措大了。” 这时倪元璐对雨晴说道:“不知雨晴姑娘对这两本书有何见解?” 雨晴道:“见解不敢当,只是有点看法罢了。” 倪元璐道:“哦,姑娘试讲一二。” 雨晴道:“这两部书文辞自然都是极优美的。但是故事性《西厢记》就差了《莺莺传》一筹。” 卢象升道:“为何?” 雨晴道:“读《莺莺传》,让人不由得有种代入感,觉得自己就是那个莺莺,于僻陋之地,守身以待张生,谁知最后莺莺有蒲苇之操而张生无磐石之意,二三其德,始乱终弃。莺莺之心酸不觉让人神伤,莺莺之苦楚不觉让人落泪。” 雨晴讲到这里,卢象升不禁一拍桌子,道:“张生实在可恨。” 与此同时子璇与李娇也衣袖轻掩,心有戚戚然。 倪元璐叹了口气,道:“那《西厢记》呢?” 雨晴笑道:“无非是才子佳人终成眷属,但是呢,说到底这不过是一部戏罢了,假的就是假的,看在眼里乐呵乐呵就算了,当不得真。” 倪元璐道:“难道《西厢记》在姑娘眼中毫无可取之处?” 雨晴道:“也不是,比如里面有些词句是很好的。” 卢象升道:“比如?” 雨晴道:“比如‘怎当她临去秋波那一转’便是极好的。”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杨青这时不知想到什么,笑道:“说到‘怎当她临去秋波那一转’,这里有个笑话。” 李娇道:“什么笑话,快说快说。” 杨青笑道:“昔日我曾路过一寺,见到厢房四壁均画有《西厢》,便问和尚,‘尔等空门怎么会有这种壁画’?和尚答道,‘老僧由此参禅’。我便问,‘从何处参悟’?和尚说,‘是怎当她临去秋波那一转’。” 众人轰然大笑。 好半响,卢象升道:“那和尚多半是个贼秃驴。” 子璇则好奇问道:“公子说的真的假的?” 杨青扶起子璇的下巴道:“何必在乎真假,能让佳人展颜一笑才是天地间一等的重要之事吗,子璇姑娘刚刚巧笑倩兮,可真是令人着迷。” 说着还把目光瞥向雨晴,发现雨晴也在看着他,心中微微一动。 子璇则有些羞红了脸,低下头去。 雨晴看着杨青在挑弄子璇,莫名的有些不喜,宓姬这时不断的使眼色,想要离开,她也不答,只是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卢象升对雨晴道:“姑娘好酒量,可谓女中豪杰,不知何等英雄方能入姑娘法眼?” 雨晴道:“我的意中人,当是盖世豪杰,如有汉朝霍去病般的人物,封狼居胥山,小女子侍巾栉于左右有何不可。” 宓姬这时惊讶的看着雨晴,她不明白雨晴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卢象升闻言沉默良久,道:“国朝不是前汉,怕是出不了像霍骠骑那样的英雄了。不知雨晴姑娘心目中次一等的英雄是什么样子?” 雨晴道:“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如东晋之谢安。” 卢象升渐有喜色,道:“如此人物我大明也有,昔年瓦剌进犯,于谦于太保力守北京,驱除夷狄,可谓国之干城。敢问再次一等的英雄呢?” 雨晴笑道:“再次一等,也要有李白‘斗酒诗百篇’,苏轼‘起舞弄清影’般的才华。小女子妄言,当今的大明怕是没有那等风华绝代的人物。” 卢象升沉默不语。 杨青这时对子璇道:“不知子璇姑娘的意中人是何模样?” 子璇道:“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奴家没有那么大的志向,只求能与意中人琴瑟和谐,平安一生。” 说罢,看着雨晴,又道:“雨晴姑娘错了。” 雨晴惊讶,道:“哦,姑娘请指教。” 子璇道:“指教不敢当,只是雨晴姑娘把敬佩之心当做相恋之情便是不该了。男女之间,相知,相慕,相恋,当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而非是设一前提,我之夫君当如何如何。” 杨青拍手赞道:“子璇姑娘见识深刻,非常人能及。” 众人也纷纷点头,尤其李娇兴奋无比,刚刚这二人一来便夺取了自己和姐姐的风头,如今自己的姐姐压了雨晴一头感到很开心。 “这登徒子居然说我是寻常人!” 雨晴暗里咬牙,依旧面不改色,瞥了杨青一眼,对子璇道:“姑娘说的有理,不过虽说是‘情不知所起’,我辈选择良人还是要慎重。不然什么阿猫阿狗的都凑到你身边,也是烦不胜烦。” 杨青摸摸鼻子,他岂听不出来这是雨晴在讽刺自己,他举起酒杯,对卢,倪,黄三人道:“今夜有子璇、李娇两位姑娘珠玉于前,又有雨晴、宓姬姑娘明月在后,我等四人不可不敬四位姑娘一杯。” 卢象升道:“是极、是极。” 几位进士纷纷拿起酒杯,与身旁的佳人碰杯饮酒。 子璇放下酒杯,道:“今日偷天之幸,小女子得侍坐于诸位君子之间。有酒无乐,岂不可惜。奴家愿献上子美的《水调歌头》以助诸公子雅兴。” 子璇随即离开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