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内,年轻的天启皇帝躺在御床上,额头上平铺着一块湿手帕。魏忠贤与众太监宫女侍立一旁。 魏忠贤红着眼睛,道:“爷,咱以后就不要随便出去了,这一回幸亏老奴发现的早,不然万岁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教老奴怎么活哦!” 魏忠贤边说边拭着眼泪。 天启看到魏忠贤这副模样,笑道:“忠贤,我这不是没事吗?” 魏忠贤道:“爷,您是我们这些奴才的主心骨,也是咱大明的主心骨,古语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万岁您何止万金,更不能以身犯险。今日妖女不知道您的身份……。” 天启面色不悦,打断道:“她不是妖女。” 魏忠贤道:“我的陛下哦,事到如今,您怎么还护着她?您是没见到那些士子被那妖女迷惑成什么样子。还有您的护卫,那都是老奴在军中选的百战勇士,居然被那妖女手轻轻一挥,就倒了。万岁,古有妲己误国之事,咱大明,可不能有个狐狸精了。” 天启笑道:“大伴,我相信她绝不是妖女,即便是,也是善良的那个。” 魏忠贤道:“皇上,即便她不是妖女,但是此女有这等手段,不可不防啊。” 天启将额头上的手帕拿下来,道:“跟踪的人有回话吗?” 魏忠贤道:“万岁,我已经加派人手捉拿她去了。估计就快要回来了。” 天启瞬间起身,却又软软的躺下,道:“糊涂,谁叫你抓人的?” 魏忠贤跪下,道:“陛下,您当时还在昏迷之中,老奴情急之下就下了命令。请陛下恕罪。” 天启道:“罢了,也不怪你。你起来吧,去叫人把她放了。” 魏忠贤张了张口,没出声,这时一东厂干事走了进来,在魏忠贤耳边耳语几句,魏忠贤失声道:“怎么可能?” 天启问道:“大伴,怎么回事?” 魏忠贤小心道:“万岁,那女子失踪了?” 天启惊讶道:“什么?” 天启挣扎起身,手扶着床,问道:“怎么回事?” 魏忠贤目视干事一眼,干事上前,道:“禀万岁,之前我几人一直按照您的吩咐看着小乞丐,没有让他掉下一根毛。后来那女子回来,向小乞丐变了个戏法……。” 天启好奇道:“什么戏法?” 干事道:“她凭空变出来一本书。” 天启:“怎么个凭空法?” 干事道:“就是手一挥,一本书就忽然出现在她手上。” 天启与魏忠贤对视了一眼。 魏忠贤道:“陛下,确定是妖女无疑了。” 天启道:“未必,或是障眼法。” 天启对干事道:“你继续说。” 干事道:“那女子向小乞丐变了戏法后,带着小乞丐离开酒楼,我们分布人手或前或后,远远跟随。只见她两人进入到一处巷子内,可是,待我们进入后,那女子和小乞丐已经不见了踪影。” 天启哼的一声,道:“莫不是你们玩忽职守?” 干事急忙叩头,诚惶诚恐:“万岁,奴才死罪。那女子委实怪的很,明明是一条死巷子,进出口只有一个,奴才们委实不知那女子如何消失不见。” 天启看着干事的神情,叹了口气,道:“罢了,你退下吧。” 魏忠贤对干事摆了摆手,干事随即退下。 魏忠贤上前,道:“陛下,要不要动用五城兵马司?” 天启道:“没必要这么劳师动众,你等暗地去查查吧。” 魏忠贤道:“是,万岁。” 这时,忽听得宫殿门口有哭泣声,道:“我的皇帝哦,我来迟了。” 只见珠帘卷起,露出一个精致的妇人来,正是天启的奶妈客氏。 那客氏走到天启的御床前,坐下,小心的抚摸着天启的脸,道:“皇帝,你好些了吗?” 天启用力向空气打了几拳,道:“客奶,你看,我现在好多了,就是身体酥酥痒痒的。” 客氏见到天启没事,转过头,对魏忠贤道:“那妖女抓到了吗?” 魏忠贤看了眼天启,只见天启摇摇头,道:“番子们办事不利,竟让她逃了。” 客氏怒道:“废物,都是废物,区区一女子都抓不到,养你们有什么用处。” 众太监宫女皆重足屏气,不敢搭话。 天启道:“客奶,左右不过是江湖术士的一些伎俩而已,由校身体没有大碍,您不要气坏了身子,由校还要您照顾呢。” 客氏道:“皇帝,不要小瞧这些事,先帝继位仅仅十天,就驾崩而去,留下年幼的你,这里面的事情不是简单的。所以我与忠贤寸步不离您左右,怕的就是万一您有个闪失。” 说着,客氏拿起手帕擦起了眼睛。 天启安慰道:“客奶,不要哭,朕以后会注意的。” 客氏道:“老身哭哭啼啼不成个样子,打搅了皇帝休息。皇帝,你且安心修养,老身退下了。” 天启笑道:“好,客奶。” 客氏慢慢放下了御床的罗帐,和魏忠贤一起出了殿门。 客氏冷冷道:“我不管他们是谁?居然敢把手伸到皇上这里!先帝死的不明不白,我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让我的皇帝再经历一次。忠贤,不要让你的东厂番子闲着,我的燕子们也会动起来,这次,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胆大包天。” 魏忠贤点点头,道:“好。” 两人边说边走,远远地只剩下了两道背影。 柳泉居外,傍晚。 杨青站在柳泉居门口,福兴翘足张望。 福兴道:“少爷,咱们都等好半天了,怎么还没人来啊。” 杨青悠闲的摇着扇子,也不着急,道:“急什么,你看这人来人往,不也是一番趣味吗?” 福兴瞪大眼睛,左右看来看去,撇了撇嘴,他觉得主人又在装风流。 这时远处走来一个身影,正是卢象升。 卢象升抱拳,道:“小弟偶有杂事,让无邪兄久等,实在是罪过罪过。” 杨青也拱手,道:“无妨,无妨,倪兄还没到,建斗弟可与为兄一同等待片刻。” 卢象升道:“好。” 福兴这时对卢象升道:“卢公子,我家公子说看这人来人往很有趣味,小人愚笨,能否请公子为我解惑,这趣味在哪里?” 卢象升饶有兴趣,道:“哦,有这么一回事吗?” 杨青道:“这恶奴让卢弟见笑了。” 卢象升道:“哪里哪里,他若是不说,岂不是让无邪兄专享趣味于前,无邪兄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何不分享一二。” 杨青指着街边摊贩及来往众人,道:“卢弟可看出了什么?” 卢象升观察了一会儿,摇摇头,道:“车水马龙而已。” 杨青道:“卢弟,试看那卖烧饼之人。” 卢象升道:“市井小民罢了,哪里有什么趣味。” 杨青笑道:“卢弟,你瞧那卖烧饼的摊贩,当有人来买他的烧饼,他立刻神采奕奕,眼中含光,笑起来更是让人有春风拂面之感。可当他收下铜钱之后,盯着街上的行人,好似一头狼盯着自己的猎物一般,眼底隐藏着贪婪的欲望。如此周而复始,岂不显得有趣。” 卢象升点头,赞道:“有趣,实在是有趣!” “天下熙熙皆为名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吾二弟乐名乎?乐利乎?” 杨青与卢象升听到声音转过头,见到倪元璐与一人联袂而来,杨青笑道:“‘富贵如可求,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倪兄认为孔子是乐名呢还是乐利呢?” 倪元璐巧答道:“吾非夫子安知夫子之乐?” 杨青与卢象升对视一眼,道:“那么,吾二人便与夫子同乐。” 语落,几人相视大笑。 倪元璐指着其友人,对杨卢二人道:“这位便是福建才子黄道周,字幼玄,也是我等的同年。” 倪元璐随即又指着杨青与卢象升,对黄道周道:“这位是杨青,字无邪;这位是卢象升,字建斗。” 黄道周拱手道:“鄙人黄道周,今日与两位年弟相识,实是三生有幸。” 杨青与卢象升也连连拱手,卢象升道:“久闻‘闽海才子’德学出众,心向往之,却不得一见。今日之会,便是消却了建斗平生一大遗憾。” 黄道周摆手道:“两位年弟弱冠之年便身登兰台,叫我这个而立之岁的‘闽海才子’岂不是活活羞死,才子之称实在是受之有愧。” 杨青道:“不然,才子不必进士,进士不必才子。昔吕尚、仲尼可曾考过一两个童生?犹不废其圣人称号。幼玄兄深藏若虚,不可妄自菲薄。” 卢象升道:“幼玄兄虽称同年,实则是我等之前辈。昔人言‘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我等此时‘了了’,还望幼玄兄日后能时时指点一二,不致沦为杜甫口中身与名俱灭的尔曹啊。” 黄道周向上抱拳,认真道:“吾辈士人欲青史流芳,唯尽忠报国而已。” 听到黄道周的话,几人点头赞同。 杨青道:“两位年兄,卢弟,此处人来车往,不是说话之处,我已在二楼定下包厢,请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