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小连氏听着下人转述齐恒吩咐下来的话,不由地把手边的青花缠枝茶盏给摔了。 “砰”地一声脆响,四分五裂,似还够不上主人的怒意。 “侯爷说世子之位还是那病秧子的,那我的贺儿该怎么办?”小连氏扯紧了帕子,“一个病得都要死的人,不好生安息,爬回来做甚?” 这几乎是院中的常态,先前大少爷被送去别院时,小连氏歇过一阵子,现在显然是更急了。屋内的丫鬟都闭紧了嘴,头低低的,不敢搭话。流碧余光搭见门口有个小丫头在探脑袋,认得是齐贺玄屋内的冬枝,立刻招手让人进来。 “夫人,少爷醒了。”冬枝进来磕头。 小连氏一听,也顾不着生气,赶紧让人搀扶着往齐贺玄的院子去。 齐贺玄住的院子离正院不远,小连氏进来的时候,齐贺玄的脸还是发白的,一点血色都没有。她看着心痛不已,扶着他的手抹泪:“儿啊你告诉娘,是不是齐堇年害的你?” 熟料齐贺玄一听那三个字抖得越发厉害,眼神乱瞟,仿佛活见鬼似的。小连氏又气又急,心中把齐堇年诅咒个百八遍,嘴上却不敢做提,赶紧让人熬了宁神汤,先给齐贺玄灌了,看他睡下了,才使了眼色,带人离开。 “少爷有没有说是如何落湖的?”小连氏让人把冬枝招来。 冬枝摇头:“少爷瞧着惊吓得厉害。尤其听不得大少爷的名字。” 情况跟她看到的一样。小连氏把人打发走了,自个儿在屋里闷着,心乱不已。她是恨毒了齐堇年,若让他抢了贺儿的世子之位是万万不能。想来是她先前太急了,还是等人死了才稳妥。 罢了,她看向流碧,问道:“侯爷已经打发人去别院收拾了?” 流碧点头:“让来鸿与来福一道去了。”来鸿是齐恒的小厮。 小连氏斟酌了一下,让流碧凑耳过来:“你帮我去递一句话。” 流碧边听边点头,心跳加快,却不敢让眼里露出愕然。 而另一厢,沈府席散,消息也随着众人离去传回了各府,自有侧重点。东宫中,皇甫荀听人禀报,知晓了皇甫逸带着流枫国人上门亲贺之事。 他身为太子,被要求稳重,不能像皇甫逸一般去博才名,也没他那般自由。而且皇甫逸的母妃一向得宠,他若不是犯了大错,无人能奈何得了他。 放下了册子,皇甫荀的目光落到一侧的画像上,眉头刚松了些又蹙紧。 蛮族新王拓跋濬整顿了草原各部落后,把烽火对准了沐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下了一城。形势紧张,一触即发之下,他却又停战,派人送了一副画像,要求与沐月联姻。 画上的女子虽然所绘笔法略为粗糙,且年岁也较小,但皇甫荀几乎是一眼认出她的身份——正是今日刚举办完笄礼的沈无忧小时候的样子。她如今隐约还能看出一点儿时的模样,但眉眼长开了,自然更漂亮了。 沈无忧姿容绝代,才华横溢,爱慕她的人许多,而他也是其中之一。但重臣之女并不是那般容易娶得,皇甫荀尚未娶妻,拖到现在,也是想是否能等到合适的机会向父皇请婚。然而,还没等他表露意头,皇甫逸就先插了一脚,连那个不知所谓的蛮王竟也想来争。 他是因为已开始理政,才能把画像复刻了一份,原版可能已经呈上了圣上案头,说明事情已经刻不容缓。拓跋濬并不知沈无忧身份,只知她来自帝都,才有此作为。虽说并非没有封臣子之女为公主联姻的先例,但此时宫中也不是没有适龄的公主,且沈无忧是沈相的嫡女,要沈无忧嫁到蛮荒之地去,沈相定是不愿的。 “画中之人真是沈无忧?”皇甫荀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女大十八变,可能也不过是幼时相似罢了。 “据调查,沈姑娘幼时曾去边城探亲。拓跋濬提过此女于他有救命之恩。想来是对得上的。”幕僚答道。 连婉和母女初初在沈家后宅过得不容易,那时老将军还在世,父子在外领兵,京里的将军府空荡荡的,没点人气。连婉和和沈修闹了气,便把沈无忧送到她外祖母的宅子里先避一避。也是这唯一的一次出京的机会,沈无忧遇到了逃命中的拓拔睿,搭了一把手,让他惦记到了如今。 若是余笙笙在此听了个原版,定会感叹:“女主就是女主。剧情为了制造出万人迷属性,有丁点机会都不会放过,没有条件也要强行创造条件。” 其实,皇甫荀隐有所感,父皇是不愿让他娶沈无忧的,否则也不会拖到如今。反而皇甫逸似在父皇的默许下接近沈无忧,这让皇甫荀生起了危机感。无论是贵妃吹的枕边风,还是父皇真认同了皇甫逸那沉迷风月、无心争权的作态,觉得把沈无忧给他是种补偿,这都是皇甫荀无法接受的。 若沈无忧嫁给了皇甫逸,沈相便不能算作纯皇党了。有他协助,皇甫逸是如虎添翼,迟早会与他争那位置。 “太子,请早下决断。”幕僚劝道。 他娶不了沈无忧,也断断不能让皇甫逸得了便宜。 高处不胜寒,他别无他法。 趁现在知道的人不多,皇甫荀当下让人另备了一副沈无忧如今的画像,又裁了一份她的生平经历,尤其强调了当年一段的时间,道:“派人快马加鞭想办法送到拓跋濬手上。” 他倒要看看皇甫逸打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名号,究竟用情有多深?就看他敢不敢争! ** “吁——”马蹄子停到了一座四方院前。 如意闻声,放了袖袍,疾步出来,见了来福便问道:“怎的去那般久了?还被留饭了吗?” 来福尚未作答,如意便见马车上又跳出一个人来,好似是侯府里的人,她垫着脚瞧,却未见齐堇年的身影:“公子呢?” “公子被侯爷接回侯府了,来鸿哥是与我一道来收拾行李的。”来福脸上带着笑,见牙不见眼的。 如意愣了一下,刚也要笑,只嘴角没起,又跨了下去:“恭喜啊,你也要回侯府了。” “对啊,回去侯府吃香喝辣的。放心,”来福咧开嘴,“以后得了空,会记得来看你的。” “谁稀罕!”如意瞪圆了眼,甩了他一帕子,要往回走。 “对对对,赶紧收拾。时间紧的很,别怪我们到时候不等你。”来福在她身后吼道。 “你说什么?‘我们’是包括了我吗?”如意捂着嘴,“我也能去侯府做活儿了?是公子交代的吗?” “当然是真的。大家一道在这别院呆着,要走了,难道还能落下你不成?”来福甩了甩手,撸了袖子开始收拾。 待他身影看不见了,如意低下头,好似方才的激动都没了,只剩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在原地踌躇了一阵子,才往屋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