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没见过这么难服侍的人,偏偏还是自己的主子。 郎淳不是第一天认识纪岑,自然知道他的毛病,所以也没再上前了,只嘴上吐槽道:“……真想把你扔出去晒太阳。若不是老子家跟你签订了契约,老子在这里受个毛的气!” 纪岑见他老老实实地站着,捂着鼻子重新回到沙发上坐下,双腿矜持地交叠,眼里尽是嫌弃:“不是让你没事别上门的吗?” “你以为老子愿意来?”郎淳愤怒的眸子里闪过了一道红光,银发炸起了几根,“老子不来,你就要糊了!” 郎淳拿出了手机,举起来把一张张图片划给他看:“有人向国际漫画协会和《大时代》杂志提交匿名举报,要求彻查你的漫画家身份!之前《吸血鬼恋人》卖出了影视版权,现在正在筹备阶段。这件事让有意注资的投资商却选择观望了!那家公司一天给我打三十个电话就是希望你能出来解释一两句!” “还有!你看到了没!”郎淳恨不得直接把手机糊他脸上,“你都上热搜了!” #纪岑联名请愿# #纪岑团队# #天才漫画家作假# “第一的那个!‘纪岑,联名请愿’!网络上甚至掀起了联名,要你站出来!” 见纪岑的眉拧了起来,郎淳深吸一口气:“反正你也不是不能见人,晚上出来溜两圈怎么样?” 纪岑撇开头。 “其他吸血鬼也没你活得那么耸的!要怕也是该人怕你,你怕什么?”郎淳双手搭在了头上,一头银发被他自己揉得乱七八糟,“你不想出来也行。现在网络技术这么发达,你在家开个直播。” “就是这种。”他点开了一个软件给他看,“你不用直接跟人接触。” 纪岑抬头看了一眼。郎淳点开的是一个当红女主播唱歌的视频,十几万的关注,弹幕刷得让人看不清屏幕。看起来很热闹。他的手指动了动。 “你不想说话,画画总会了吧?就着镜头,随意画几幅,那班黑子还有什么理由质疑你?”郎淳指手画脚地给他出主意。 纪岑收回了视线,还是沉默。 “行吧,你不想说话也不想露脸。开个微博总行了吧?算我求你了大爷,你别通过我了,自力更生,上个微博跟人说一两句,发个图也行。”郎淳差点忍不住冲过去,捉着他的脖子摇。 纪岑抿唇,手里拽着他那个最新款却从来只用来看时间的手机,沉默了一阵子:“不要。” “不……要?”郎淳觉得自己都已经一退再退了,这家伙还是“不要”? “‘不要’你就毁了!”郎淳火了,“你到底知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那就……”纪岑顿了顿,低下头,“毁了吧。我换个身份,还可以……”他活到现在,已不知道换了多少个身份。 “你的漫画怎么办?你画了两百年,就这么算了?”郎淳忍无可忍,一个健步就冲上去,“还有我的公司!倒霉的不只有你!” 离得太近,气味太浓烈了,像铺天盖地的针一般戳刺着他的感官。纪岑捂着鼻子下意识后退,不小心踢到了凳子,摔在了地上,捂着嗓子干呕。 “你没事吧?”郎淳顿住了脚步,想伸手,又缩了回去。 “离我……远点。”纪岑勒紧了脖子,面色白得发青。 郎淳看了他一眼:“也是,快一百年了。对不起,我忘记你又到虚弱期了。”他眼神闪烁,摇着头往后退:“我给你开个窗?把门开了?” “不……用。”纪岑扶着墙站起,面上恢复了淡漠,显得清冷而不近人情,“你先回吧。”他指向了书房一侧:“桌上有这个月的稿子。” “你……”拿完了稿子,郎淳关门之前,对他欲言又止,“纪岑,这件事其实很好解决。你再好好想想。时代已经不一样了。如果你还想生活在人类社会,就要改变。” 改变……吗? 嗅到了空气中异味,纪岑再也忍不住,跑到浴室干呕起来。 他身为吸血鬼每一百年会有一段时间特别虚弱,还携带这各种负面效果,例如对气味十分敏感、耳鸣、产生幻觉。 纪岑一遍又一遍地掐着自己的脖子,终于缓了过来。他放松了身体,靠在冰冷的墙上。脑海里回响着郎淳的话让他又生起了不适感。 “幻觉……”他好像看到了刚才那个直播软件,里面正在直播的人换成了他。他跟自己面面相对,然后一大波弹幕刷上来,在说:你真糟糕啊。 他真糟糕啊。纪岑无力地趴在水槽上。他突然想起自己昏过去之前好像还看到了什么:那个调料包? 他在这里也看到过。同一个? 找到了分散注意力的事,纪岑忙站起来搜索。 没有。 厨房? 没有。 厅里? 没有。 他跌坐在沙发上苦笑。突然,他听到门底下传来一个窸窸窣窣的声音。纪岑走近去,看见一个银色的小角从门缝下努力地往前探,像沙漠中濒临死亡的旅人努力地向绿洲拖着身体前行一般,那么努力,又那么渴望。 纪岑不由地伸出手拽住那个小角,把它拽了进来。 身体一动,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张放大的俊脸,余笙笙没忍住哭了出来:“好痛——呜——哇——” 今天绝对是她魔生以来过得最憋屈的一天。不仅变成了一个方形的过期食品被当成垃圾扔了,还在逃亡过程中被老鼠围攻了。 天知道这些她从未放在眼里的东西攻击力会那么强。爪子一按,她就动不了了。鼻子在她身上拱,然后那让人胆寒的啮齿就这么啃了下来。 她怎么挣扎都没用,整个人像被腰斩了一般,好痛。 没人知道余笙笙怕疼,连魔君也不知道。要在魔界生存下来,就不能暴露自己的弱点。但变成了这个样子,她哭出来了也没人知道,所以她第一次这么放心地哭了。 外面还有老鼠在不甘心地叫。纪岑低头,一眼就看到了调料包被撕咬开的口,里头的配料洒了出来,从门缝一直到这里。调料包在他手心里颤颤发抖,发出呜咽的声音。 “我是不是要死了……”余笙笙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那些酱料就好像她的血一样。她快要死于失血过多了。她在这个世界才刚跟沧尧碰头啊…… “你不会死的。”纪岑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温柔。他小心翼翼地把调料包捧好,不让她侧漏,一面大步地朝书房走去。 剪刀,胶布,裂开的调料包。 胶布有几种颜色。挑选之余,纪岑还有闲心对着纸巾垫上一直中气十足地嘤嘤嘤的调料包问道:“你喜欢什么颜色?” 余笙笙犹豫了一下:“五颜六色?” 纪岑手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