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赫连威也趁势长枪一摆,如同神龙回首,搅动风云。枪尾朝着张明珏横扫而来。而结果却十分残酷。
两道攻击同时落在对方的身体上,对比天差地别。枪尾虽是木质,但加诸于上的巨力却沛然莫御,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到张明珏身体内传出的清脆的骨头碎裂声。
而另一边,在长剑落下之前,赫连威只是轻轻扭头,就让张明珏的攻击徒劳无功,只斩在漆黑的甲胄上,留下一道白印。
啪,张明珏如同破布玩偶般飞了出去,衰落在地,呕出鲜血。
这一击起码让他的肋骨断了好几根,内脏也像是齐齐移了位置,想要一同从喉咙眼儿里面吐出来一样。他脸色惨白地抬头,话也说不出来,只看着面前逐渐走进的魔神般的身影,本来明亮的双眸中渐渐露出了绝望和愤怒。
“你的反应很快,这是第二次躲过我的攻击了。可惜我恰恰练成了这一招‘神龙藏首蛇出洞’。”赫连威不紧不慢地靠近了自己这位师弟,直到现在他才长长的、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败在我的绝技之下,你的确是天才,师弟……说实话,我有些不舍得杀你了。你若愿意屈服,我或可在太子面前为你美言两句,让你也能继续成长下去,或可成为新一代剑圣……”
张明珏猛一抬头,哇一口,朝着赫连威脸上喷出一口鲜血,大喝一声,“走!”
他是对宁易、老马还有赵碧秋说的。
“走不了!”赫连威像是从一开始就预料到一般,轻松歪头躲过遮眼的鲜血,一拳将勉力站起想要再战的张明珏打倒在地。
然后他猛转过身,手中长枪忽地震飞出去,噌一声定在一旁木门之上,枪身不住颤抖,枪尖上更带着一簇黝黑顺滑的发丝,正缓缓落下。
在长枪旁边,是面露悲愤、正欲逃走的赵碧秋,他在张明珏喷出鲜血的同时已经动了,迅速地朝着门口跑去,反应不可谓不快。
可惜他终究还是个孩子,被这么一枪吓住,又和赫连威正面对视,当场脑子空白,浑身瘫软,坐在了地上。
哼,说什么天下正道,也不过是个绣花枕头!赫连威再看了看旁边两人,直接忽略了瑟瑟发抖的老马,眸子定在了宁易身上。
宁易面色平静,居然好像还不害怕,这点让赫连威挺意外的,但也没什么多想的。
现在,只要杀死了张明珏,就可以活捉赵碧秋。这份力挽狂澜的功劳由自己独领,这一切的名利由自己来收!
名利。一想到这两个字,赫连威的双眼就像是两团火,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而若太子成功继位,留给自己的优势何等的名、何等的利?
“名……利……”地上的张明珏艰难地抬起头,他的双眸平静得令赫连威惊讶,“为了……这种东西而自甘堕落……你,让我厌憎。”
“厌憎?我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又怎么会承受不起他人道德的谴责?”赫连威忍不住哈哈大笑,“师弟啊,你让我想起了很多曾经、很多过往……相信我,我并不讨厌你这样的人,若你愿意服软,我绝对会让你活下来。可我知道,你绝对不会认同我这样的做法,因为你就是这样对一些道理深信不疑的孩子啊,哈哈哈哈……”
他笑着笑着,忽然停了下来,脸上带着几分苦涩,“师弟,你可知道,与你这一战,可能是老子这一辈子最后一战了。”
他曾几何时不是一个心高气傲脊梁骨比尺子还要直的少年,他也想要站得笔直、抬头挺胸地行走世间,可那一时的不清醒就让他得罪了权贵,在皇城的角落足足八年。
在这八年,他更加刻骨地练习武功,逐渐在武者圈子里面获得了极大的名头,可这些名头拿出去谁会认?那些捧他的那些人,终究不过是张家武馆的师傅,李大善人的护卫,王式镖局的总镖头……这些人物,何曾登得上台面!?武功武功,练了这一身武,能够在这世上得到什么?
八年光阴虚度,赫连威终于顿悟:所谓武道,只是一条歧路,所有走入这条道路的人,都是走错了路的人!
天子有百万雄兵,何时需要一个莽夫效力。
将军学的是万人敌之术,也并非区区武者所能企及。
剑圣曾护卫天子,又是太子老师,广收门徒,德高望重,曾经巅峰的一战也绝对辉煌,他是这一条歧路中万中无一的成功,可他的成功不可复制。
今天这个机会,我不把握住了,便永远也出不了头!
张明珏非但没有点醒赫连威,更让赫连威心意愈加坚决,如同一团明澈的火焰,洗清了一切杂质。他弯腰捡起张明珏落下的长剑,静静地看着那天真的天才,就好似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张明珏不看他半眼,只带着几分歉意看向了旁边的赵碧秋,话语中绝没有半点惧怕,“要杀便杀。”
真是你这样的人会说出的话,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赫连威举起长剑,对准张明珏的心脏。在心中默念三个数,等到倒数结束,他便杀了张明珏,也等同于告别了过去那个打磨筋骨力道技法的自己,他将学兵法、读诗书、往来无白丁,成为大将军、人上人、天子近臣,从此以后,只怕再也不会有酣畅淋漓的生死之战。
这是让他离开武道的一次选择,可讽刺的是,他做出这选择时所依赖的,恰恰却是他学习多年的武道。
人生总是世事无常,像是老天开的玩笑。
“先别急着杀他,你不能杀他。”忽然,一个声音冒了出来,“我大概能明白你那个最后一战的意思……恕我直言,你的所作所为犹如母猪放屁,臭不可闻。所谓屁股决定脑袋,而对我这种屁股的人来说,你这种人就是异端——神说,异端是要被烧死的,你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