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大人何必为难?贵妃娘娘的意思是,行宫那边自然是要报的。只是,东宫关乎国脉,兹事体大,怎能贸然由三司介入?这几年,刑部一直由大人主理,皇上和太子对大人赞赏有加,当此用人之际,大人可要承担起这副重担啊!”
汤旺听得心里发冷。
肖遥的意思是此事到刑部为止?
这是要刑部一力承担?
她翮贵妃是要借刑部的口,告诉所有人:这件死了人的案子,与太子无关!
汤旺暗暗咬牙:既然不能退,那便只有往前走。
过堂前,仵作验尸完毕,证实了方巧死于一种名叫“花边鸟”的蛛毒粉,东宫带来的酿花饴糖上,也的确洒有这种毒粉。
据说,这种蛛毒取自毒蜘蛛“花边鸟”的体液。
这种蜘蛛全身长满娇黄的茸毛,有圈状黑斑,肢体并拢时,茸毛随风而动,远望去,如花朵摇曳,以此迷惑、诱捕飞鸟为食,故名“花边鸟蛛”。
它的体液凝固后可碾为白色晶粉,撒在沾满椰粉的酿花饴糖上,根本无法察觉。
汤旺听着仵作的汇报,眉头紧拧,一颗心沉得如坠秤砣。
“花边鸟蛛”长于南地丛林,北方轻易不得见,到底是谁想让方巧死?
他捻着下巴上新修的胡子,砸吧了一下嘴皮:嗯,和静大公主大概有此心愿。
据闻,昨晚大公主的心疾突然发作。
很多人都知道,这病是从娘胎里带来的,有太医在场,做不得假,只是,这发作的时间,实在是巧了点儿!
听说公主的侍女去十洲春哀求驸马回府,岳昭却不为所动,和静大公主心中想必怨极恨极!
但女人的妒心虽然可怕,和静却心性极弱,她真能下得了这个手?
唉,东宫也未必没有这心思:方巧死了,受打击最大的是驸马,二人的关系却正好可以做实!
仵作瞧着汤旺阴沉难看的脸色,支吾了半晌,爆出一个更加惊人的事实:方巧虽非处子,却没有身孕!
汤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方巧没有身孕,那驸马到底有没有跟方巧私通?御史台的弹劾岂非成了笑话?
就在昨日,御史台“剑指”镇国公府。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岳昭与方巧之间,说到底不过是风情月债,真正的“靶子”是镇国公世子、兵部右侍郎岳琦。
是谁想把岳琦从掌控兵部实权的位子上拉下来?
东宫?御史台?
亦或是……皇上?
想到此,汤旺忽地手一抖,一个用力竟揪下两根胡子,疼得他“嘶”了一声,连忙揉了两下,混乱一片的脑子反倒清明起来。
即使方巧没有身孕,但她毙命之时,只有岳昭一人在场,二人关系非同一般,驸马私纳罪臣之女一事,十洲春的鸨母等多人均可作证。
哼,太子本人就是铁证!。
还有御史台!
御史台主官訾有昉这个老滑头,跌了个大跟头,真叫人痛快!这会儿,他正憋着一股气没处撒吧?
汤旺心里“嘿嘿”发笑,等笑完了,又觉得有些无趣和丧气。
唉,要是这案子理得不够顺,以太子和贵妃的霸道跋扈,自己这锅“旺汤”,怕是要变成一锅“冷汤”了。
汤旺一边想,一边冷眼看着大堂上还在唱作俱佳的十洲春鸨母。
他敏感地意识到:也许,这件案子最重要的,不是事实是什么样子,而是案子背后的人希望它是什么样子!
更何况,倘若此事果然有“天意”……
汤旺心中一凛,迅速有了决断。
听闻,方巧虽然做了十洲春的歌妓,却时不时地端着官家小姐的架子,想必,不少人对她早有不满。
而岳昭受打击甚巨,只知道反复念叨:小瓶里的药粉怎会变成了蛛毒粉?巧儿明明说那是打胎的蒂花散。不,巧儿她怎会没有身孕?
他整个人精神恍惚、颓废如泥,已不能发一句清醒自辩之语。
至于,那个重要的案中人青青?
青青不见了!
也是,全天下每一座花楼里,都可以有一个弹琴的青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