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半夜里下起零星小雨,清晨时分空气里还有淡淡潮湿雾气,从落地窗前看向外面层叠蔷薇花,像是加了一层雾蒙蒙的滤镜,只看得清轮廓模糊和浓烈的颜色。 沈信桢伸出一根手指在大厅的玻璃窗上写写画画,神情专注就连身后电梯门打开的声音都没察觉。 温则从电梯里走出来,王管家连忙上前问:“先生,这两天阴雨,您的脚……” “没事。”温则看向站在大厅落地窗的白色身影,笑了笑,还没问话,王管家就答:“沈小姐今天起得格外早,大概是还没见过下雨,起来就想往花园里跑,怕外面湿气重伤了身子,红嫂又把她哄了回来吃饭,沈小姐倒是坚决的要等先生下楼一起吃,这不,等您等的都开始作画了。要我说,沈小姐现在虽然什么都不懂,但对先生的心思是真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王管家看了看温则略有笑意的神色,说的更起劲了,汇报似的把自己观察到的一股脑说给温则听,温则适时干咳一声,睨眼看他,王管家立刻收声,退到厨房去了。 一边走一边偷偷回头看着那高大的人影一步步走近专心致志的画画的女孩儿,终于站定了弯下腰,轻声问:“在画什么?” 那一向冷淡的眼底流露出的柔情和温柔,是王管家许久都不曾见过的。 他感慨的叹口气,想那女人傻了也好,算是因祸得福,能给自己留条活路也给他可怜的先生带来幸福。 手上的沾的水汽积的多了顺着手指流到手腕,沈信桢仰着头迟钝看他一眼,然后笑开:“温先生!” 她语气里有显而易见的欢欣雀跃,温则不禁问:“看到我这么开心吗?” 沈信桢看着温则英俊的脸,傻傻的笑不说话,只觉得他眉眼被雾气笼罩着,比平时更温柔几分。 温则摸摸她的头,去看玻璃窗上已经花了大半的画,隐约能看到是歪歪扭扭的汉字。 那是她的名字。 他笑了笑,及时夸赞她:“写的真好。” 沈信桢腼腆的低下头,又羞涩的伸出手指在一旁慢慢的写下——“温则”。 最后一笔落下,她扬起小脸等他再次表扬,却见温则只是愣愣看着那两个字发呆。 “温先生?” 天气有些升温了,玻璃窗上的字不一会儿就融化成条条水渍,都不见了。 温则回神,嘴角微微扬起,“恩?” 沈信桢离他近,能清楚的听到来自他胸腔的那一声低沉的回应,她脸颊微红,小小的吁气,“我写的好不好呀,温先生。” 温则手指动了动,像是要握住她的手却也只是抬起再次鼓励意味的摸摸她的头,“信桢写的很好。” 沈信桢像个餍足的小猫儿一样眯起了眼睛,踮着脚尖往男人温热的手掌里蹭了蹭。 温则看着她的笑脸有些失神。 好半晌,就当沈信桢习惯性的要往温则怀里钻的时候,温则笑着捏住她的后颈,说:“先去吃饭。” 沈信桢扁了扁嘴,“好吧。”说着,两手搂住温则的胳膊,笑嘻嘻挂在他身上:“温先生带我去!” “……” 三秒之后,她的温先生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转身先一步离开,沈信桢不满的追了上去。 -- 丰盛的早饭之后,沈信桢懒洋洋的摸着鼓起的小肚子瘫在餐椅上不肯起来。 温则去二楼收拾了一番就要出门,沈信桢见温则换上了西装,知道他要去上班,一蹦而起小跑到温则的面前,仰脸问:“温先生,你要去上班吗?” 温则垂眸看着眼前的小人儿,点头:“恩。” 沈信桢抿了抿嘴,似乎把想要说的话又咽了进去,最后说:“那我等温先生回家,我有好消息要告诉温先生。” 温则眼神又柔了几分,轻声说:“好。” 等送走温则,沈信桢立刻跑回了房间,“哐当”一下关上门,再也没了声音。 红嫂怪异的看着那紧闭的房门,嘴里嘟囔:“一大清早的又睡回笼觉去了?”说着走上前扣了扣门,说:“老师十点就来了,你可不要睡过头了。” “好——”屋里的人拉着长调回答,语气像极了撒娇耍赖的孩子。 红嫂板着的脸柔和了一点,哼了一声,扭着身子离开了。 她去了三楼特地给沈信桢学习上课而装修的书房,把要学习的课本准备出来,刚从书包里拿出一本字典,一张纸片就飘了出来落在地上。 “诶?”红嫂捡起来,是一张折叠着的练字纸,打开,上面写满的了密密麻麻的字,红嫂有些老花眼,拿远了看,竟是微微瞪大了眼睛。 纸上歪歪扭扭的重复着两个字——“温则。” 那傻孩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写了,竟是偷偷的练习了这么多遍。 红嫂把纸放回字典里,擦了擦湿润的眼睛,径自走出书房。 一厦医院。 高级私人医院,窗明几净,地板明可鉴人,玻璃,地板,大理石茶几,办公室的一切都在灿烂的阳光下泛着冰冷的质感。 “啪”的一声,玻璃水杯放在茶几上,发出一声钝响。院长连忙抬眼去看对面看文件的男人,依旧是低头垂眸面无表情的模样。 院长把水杯放好,又端坐着等男人问话。 有些刺眼的阳光从窗户投进来,穿过窗前摆置的盆栽,在地板上落下斑驳的光影,办公室里太安静,静的只有男人翻阅文件的声音,这场景让他想起一年前,这个年轻的男人也是这样一言不发的坐在这里蹙眉看着关于那个女人的体检报告,然后神色淡然的吩咐医院要配合的事情。 院长看着温则淡漠的脸,神思有些飘远了,温则每一次来这里都是为了那个名叫沈信桢的女人,一年前是,现在也是。唯一不同的是那女人的状态,一年前,她满身是血,昏迷不醒的被温则抱进医院,一年后,却像是换了一个人,竟然脸色红润健康的躲在温则身后胆怯的望着他们。 直到体检报告出来,他才恍然大悟,原来那女人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温则将文件随意放在茶几上,身体后仰靠在沙发上,闭上眼静默半晌,问:“她多久之后会康复?” 院长想了想道:“虽然沈小姐的情况比一般的大脑损伤要乐观很多,但到底是因为长期使用安定的副作用还是心理作用目前还不清楚……”说到这,温则微抬起下颌,声音冷淡:“所以你的意思是她随时可能恢复记忆?” 院长面露尴尬,“但安定造成的是短暂性失忆和健忘,而沈小姐这么长时间还没想起并且伴随智力退化的症状,我们猜测,也许不是药物导致而是沈小姐自身原因。” “什么?” “或许是沈小姐自己潜意识里在暗示自己遗忘现实。这种情况在精神科十分常见,有些患者在痛苦的现实中无力反抗时会选择逃避、遗忘甚至记忆混乱……” 话音刚落,温则突然自嘲的轻笑,他脸上的笑容极淡,淡红的薄唇带着意味不明的弧度,喃喃低语:“痛苦的现实么。” 原来对沈信桢而言,和他在一起的那些时光只有痛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