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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时而动

徐皇后从前在东宫里,仅仅只是个五品奉仪身份,因诞下皇长孙女有功,晋四品昭训,随永绥帝登基,册封为静嫔。想她可以从三品嫔位直接继任为皇后,若当中没些手段,怎能立足于后宫不败之地。    多年来她一直谨小慎微,即便六皇子出生,也不曾在人前倨傲过。继后不比元配,又不是非立不可,当年皇帝拗不过朝臣谏言,才下旨填了中宫的空缺,后宫里有资历的妃嫔不止她一个,横竖都是她的福运,如果皇帝再迟两年立后,重开选秀新人辈出的,指不定这椒房殿会由谁做主。    彩阁上辈子中秋节这日,没有与太子一同过来椒房殿,看来错过不少耐人寻味的场面。    无论眼前这个贸然入目的少年是谁,在后宫里能够唤徐皇后“母后”的年轻皇子,除了五皇子便是晋王。    燕妘低喝了声:“都给我过来站好了别动!”两个小家伙满脸的畏怯,乖乖挪动着靠近,并小心翼翼地用眼睛瞄母亲的表情,与其保持半丈距离,燕妘又唤嬷嬷过来,“带他们去里面睡一会儿,别再出来捣乱。”一面说,一面端了盏茶水,捏着少年的袖子往月门边的盆栽处走,她将茶水淋在他的右手上,并以茶叶覆盖,“可烫疼了?”    少年摇头说没有:“无碍。”    燕妘抽出别于侧腰盘扣下的丝帕,仔细擦干净茶渍,见他皮肤没有发红,嗔怨道:“往后自个儿小心些,如若架子上放的是刀子,还不给你这手捅出个窟窿来?”    他腼腆道:“多谢长姐。”    燕妘拍了拍他的手:“过去给太子请安,青唐也在呢,你可记得她?”    面对太子,他撩袍下跪行大礼:“廷易叩见太子殿下。”    六皇子久居金陵,五年未曾回过长安,此番再见,已从总角孩童成为束发少年,太子差点儿认不出他来,好在还是熟悉的眉眼,脸庞相较儿时长开了许多:“快些起来,六弟都长这么高了?”说着,用手去拨他左边额前的碎发,额角贴发际线处,有块红豆大小的白色伤疤,加以确认道,“那会子被高香烫的伤疤竟还如此明显。”太子介绍说,“彩阁,这是六弟——晋亲王。”    彩阁盯着晋王的脸没有说话。    晋王含笑看她,试探地问:“未来三嫂?”    彩阁见他锦缎直裾,头束金冠,联想到一个词——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一别数年,晋王可好?”    “我很好。”晋王用手指点了下鼻尖,“青唐,你比小时候漂亮多了。”    彩阁不相信:“我都想不起你小时候是何模样,你月份既比我小,焉能记得我儿时的长相?”    晋王笑弯了眉眼:“儿时以为你是男孩子,今日看来,自然觉得你出落的越发标致了。”    前世节后第二日,宫里出现两个燕廷易,从而惹起轩然大波。    彩阁有幸参与分辨真假,而后晋王对她犹如跟班一样的存在,时常如影随形,日日唤她“表姐”。    且不论眼前这个人,是真晋王还是假晋王,彩阁自重生后对燕廷易此人,实在心存抵触,想想都糟心:“谁还没个不足挂齿的年幼时光。”她去掀他袖子,“让我瞧瞧,我咬你的那口,牙印还在不在了?”    晋王捂住衣袖,稍作迟疑:“怎么可能会留下痕迹。”    假的,彩阁才没有咬过他。    晋王自行挽起袖口:“我倒不记得你曾经咬过我。”    “……”许又是真的,记忆里那两个晋王的长相太过相似,彩阁一时无法单凭外貌来认定。    彩阁往徐皇后那处看了一眼,小声道:“皇后娘娘揍我一顿,我拿你出气呗。”    晋王噗嗤一声笑:“别提了,事后我也没少挨母后的打,说到底是我连累了你,抱歉了。”    太子不知他们之前有什么过往,是自己未曾参与的:“母后为何要教训你们?”    晋王单眨了下眼睛:“那是我和青唐之间的秘密。”    彩阁胳膊上鸡皮疙瘩都快浮起来了,他说的这般暧昧,亏得是多年以前的事,只道:“反正不是什么好事儿。”    燕妘偏偏煞风景,对他们撇撇嘴道:“有什么好故作神秘的?左不过是皇祖母六十千秋那年,玄武殿翻修,这两个孩子当大殿是玩闹的地方,在那块子泼水,弄的跟落汤鸡似得。”忽而话锋急转,扯了个谎,“好像是他们打翻了偏殿里老祖宗的灵位,母后狠揍了他们一顿。”说的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似的,“该!”    太子那时候十多岁,正是以年纪外貌来衡量对女孩子好感的岁数,面对彩阁这个年幼的,且又是内定的太子妃,自然很是无感,那时彩阁在长安住了五日,他根本没正眼瞧过她几回,她去哪儿同谁玩耍,他又怎会去关注,如今回忆起来,难免有些许遗憾——若是有他在,怎么着徐皇后都不会对彩阁动手。于是他轻声问:“被打,疼么?”    彩阁说不记得了:“都过去多少年了,早已忘记。”    虽然彩阁重新活过,可并不是每件事情,她都能够丝毫不差的记得,比方说她这次来长安,某些事情发生的年代,依照她记忆里的先后顺序来算,实在太过久远,她只能靠残存的印象去拼凑,倒也能想起个大概。    她开始莫名担忧,如果自己改变了某些事情的开端,那么余下将发生的事,会不会随着她先前的改变而一同变更。    她有张良计,旁人也会有过墙梯。    此刻她只想待时而动,等着赵侧妃滑胎一事的最终结果,今晚就能见分晓,至于面前的晋王,现在还不足为虑。    椒房殿里热闹,几乎聚集了宫里的贵主儿,随着一声“圣上驾到”,这祖孙三代算是齐全了。    内监接着又唱报了句——楚王驾到,果然齐全了。    赵侧妃双眼满是血丝,略有些红肿,人在殿前下了软轿,颇为孱弱的被楚王搀扶着进了西暖阁,燕妘主动给她挪了个座,将铺着软垫的罗汉塌的左侧让与她。    楚王对皇后磕头,起来后依然甩脸子给太子看,更没有主动请安,皇后见这架势,定是发生不小的事情,便叫燕妘带几个不相干的人去偏殿外候着。    楚王梗着脖子道:“既然长姐在此,多个人替爱妃做主也是好的。”    颍川王拿脚踢了个绣墩过来,自行坐下:“父皇还未应允呢,别给赵夫人——添麻烦。”他原想说脸上贴金来着。    皇帝的面色不佳,看来楚王已经先行告过大状了。    楚王让赵侧妃当着众人的面儿,再阐述一次事情的经过:“父皇母后皆在,断不会让你平白无故失了我们的孩子。”    赵侧妃哭的梨花带雨,哽咽道:“是妾身自己没注意茶水里有伤胎之物,想来青唐翁主不是有意的。”    “我还唤你一声赵夫人。”彩阁觉得不过一个正妃的头衔,至于这样拿前程去博上位么,“昨日夫人有没有喝过茶水,你我心知肚明。”    赵侧妃拿帕子擦拭眼泪:“也怪妾身,有了身子还这样不当心。”一面说,一面恳求徐皇后,“都是妾身的错,没能保住皇孙,求圣上和皇后娘娘原谅。”    原先的针锋相对不见了,换来赵侧妃一人楚楚可怜,失去孩子的是她,在外人眼里,她应是最可怜的那个。    彩阁真没想到赵侧妃会使这招:“赵夫人昨日下午来找我,夜里才滑胎,当中还有许多个时辰,怎么就认定是在永寿殿里出了事?”    赵侧妃更是泪如泉涌:“从翁主那儿回去后,妾身已觉腹部隐隐作痛,不多时便见红了……”她呜咽,再说不出旁的话来。    楚王振振有词地说:“除了那盏茶水,翁主送爱妃的衣裳上,也熏了孕妇所忌讳的东西,亏得小淳将翁主的赏赐视如珍宝。”见彩阁面色微怔,他咬牙切齿道,“你不信?杨侧妃也收有一件翁主的赏赐,两件衣裳已经做过比对,只有小淳得的那件熏过麝香,翁主该作何解释?”    果然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彩阁后悔存有怜悯之心:“若真是我害得你们没了孩子,对我有何好处?”    赵侧妃说来道去还是那句话:“妾身说了,是自己不当心,并非翁主有意要害我。”反过来便是,她也没理由嫁祸于人。    而局外人总会同情弱者,甚至连太子都开始重新揣测是否真为意外。    皇帝焦头烂额,原本是中秋佳节,亲人团圆之日,偏偏生出这样的事端,看似两边都没有错,但赵氏失去腹中胎儿是确有其事,便去问徐皇后的意思:“皇后怎么看?”    徐皇后估摸出个前因后果来:“看来只是一场误会,臣妾确实听闻太医院有言,青唐隔三差五需要服用番红花茶饮,赵氏不当心喝了,实属误伤。”明面上是在替彩阁说话,内里却像是在替她脱罪一样。    彩阁坚持认为不是自己的责任:“番红花一直收在寝殿,我未曾服用,两件衣裳从宫外送来,我也从未加熏过别的香料。”    楚王像是找出了突破点,对皇帝拱手道:“父皇,翁主曾称当时倒茶水的是两个宫女,不如传她们过来,一问便知水中有何物。”    皇帝颔首应允。    彩阁无所谓道:“两个宫女伺候我不周,已被我叫人遣去了浣衣局。”    楚王冷笑一声:“莫不是翁主内心有愧,才匆匆打发了她们。”    颍川王乌鸦嘴一个,起初便是他说衣裳不该送人,现下又讥讽道:“倘若真做了亏心事,不如杀人灭口的好。”    外头有嬷嬷急匆匆来报,思画进到西暖阁里帮着传了话:“启禀皇后娘娘,方才浣衣局的掌事嬷嬷过来禀告,说是刚刚送去的两个宫女,方才失足掉进浣衣池——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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