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红木门传来清脆的几声敲门声。屋内,月宓轻轻地披上了一件乌黑的外衫,缓缓打开了门,只见淡雅朦胧的月下,宫洛川如谪仙一般踏月而来,衣袍若雪,乌黑而柔顺的长发垂在背间,黑与白交织在一起,就如同一幅上好的水墨画一般。那白皙俊秀的脸庞,在月华的照耀下,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芒。春风化雨的眼眸凝视着月宓,似流淌着意味不明的华光。而后,那清悦的声音低低地传来,“主人,有人来找您了。” 月宓闻言,鸦黑的眼眸陡然一冷,只见她绣着云纹的墨黑色衣袖一甩,似一朵墨莲一般,徐徐在半空中绽开,而后,那清冷的声音幽幽传来,“走吧……”…… 月宓猛然推开了门,男子一听到门声,顿时回眸。 只见室内的烛火因这一阵穿堂风而变得忽明忽暗,而那人似鬼魅一般,转瞬出现在自己眼前。 她身着墨色的宽衣阔袖,体型娇弱,看似弱不禁风,偏生戴着一红面金瞳、龇牙咧嘴的鬼面,看起来可怖之至。 千云落陡然心中一跳,但兀自振作自己的心神。月宓自是感到了他微乱的气息,而见他转瞬变得镇静的神态,不由微微挑了挑眉,终于打探似的看了看自己的雇主。只见千云落容貌倒是不俗,身着一袭暄紫色华袍,看起来衣冠楚楚得紧。一张素净的脸上,眉眼细长,墨绿色的眼眸似一汪泉水,无声地净润人心,高挺的鼻梁下,双唇轻抿,此时似透着一丝不安。 “女人,口水要留下来了……”不知何时,宇文邕竟坐在窗框上,出声道。千云落回眸,只见是一个丰神俊朗的男子,只见他身着外罩白纱的烟紫色花绣衫,脚踏白靴,看起来一派风流之态。只不过那双桃花眸里确是带着几分敌意。他才不会承认是嫉妒跟自己撞衫的千云落能有机会跟月宓在小黑屋里独处呢! “出去。”月宓冷声道。 “主人有了新人忘了旧人,奴不依~嘤嘤~”宇文邕捻着一块雪白的小手帕,一脸悲伤地嗔道。 “砰!”额角的青筋似被绷断,月宓望着这个总是随便加戏的宇文邕,恨不得掐死他。 而后,她深吸一口气,“五……四……三……” 只见转瞬间,宇文邕就似鬼魅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千云落还来不及感慨宇文邕武功高强的时候,只听见“扑通”一声,宇文邕暴怒的声音传来,“是哪个挨千刀的在这里挖了个池塘的!” 千云落不由嘴角抽搐。而月宓只觉得自己的颜面都丢尽了,她恨不得装作不认识宇文邕这个笨蛋,而后,她用着内力放大声音,“宇文邕,你今晚不准吃饭。” 寒风里,瑟瑟发抖的宇文邕欲哭无泪,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而千云落不安的心陡然一稳,他檀色的唇瓣唇角一扬,“请问您就是月氏一族的后人吗?” “对,吾名月宓……”月宓幽冷的眼眸望向他,“你所欲何求?” “我要救我的胞弟。”千云落低着头,捻着一枝盛得正放的七色堇,轻声说道。 “你能付出怎样的代价?”月宓不置可否地说道。 “据说月家喜用人命为酬,那我用我千家的几条贱命来换可好?”千云落望着她,轻轻一笑,墨绿色的眼眸散发出孤冷的寒光,如同狼光一般,透着一股弑杀的韵味。 “将人命视为草芥,可真是你们豪门大户的风格。”月宓轻声道,那赤红的鬼面下,一双黝黑的眼眸散发着寒芒。就如荡涤着涟漪的暗池一般。 “几条贱命,又怎抵得上我胞弟的性命?”千云落笑了一下,面上却是云淡风轻得紧。 “我改变主意了,”月宓沉冷地看着他,“我要你们千家一半资产。” “你在开玩笑吗?”千云落愣了一愣,问道。 “千家富可敌国,资产遍布天下,手下能人异士众多,要你一点儿小小的家产,来拯救你亲弟弟的一条命,我觉得你并无吃亏。”月宓淡漠地说道。 千云落抿了抿唇,墨绿色的眼眸似闪过一丝不愉,但还是强忍脾气,并未发作。 “我会回去跟家严商量的。” “请你快些,要不然,我怕我会改变主意。”月宓淡淡地说道。 “我只想跟月小姐说一句,纵然你们月氏能力通天,但还是不要自以为是,方知道,有些人是你们得罪不起的。”千云落推开了门,似笑非笑。 “我改变主意了……”还未等千云落高兴,却被月宓的一句话如坠冰窟,“三分之二的家产。” “你!”千云落脚步微顿,只觉得月宓狮子大开口,但一想到月氏在业界的声明,倒也没再赘言。 “不答应的话,另请高明。”月宓一脸淡漠,凄冷的月色照在了她的鬼面上,她就如同爬出地狱的厉鬼一般令人生畏。 千云落顿时脸色微变,而后,重重拂袖而去。月宓面不改色,只是静默地望着这寒夜,却没料,几日后,一个男子的突然拜访亦是与这一次的委托有关。那人有着一张俊美如神衹的脸,仅一个动作便可以让人神魂颠倒,他身着一身乌黑的便服,寻常之至,却流露出一丝天之骄子的威严。他身侧的人宛如落雪之姿,面目却是着实苍白得紧,这让月宓不由多看了他几眼。而之前的男子望着面戴鬼面的月宓,轻声说道,“你可愿听我讲个故事?” 月宓一愣,不由微微颔首…… 十二月,已是料峭的初春。却没料,一场暴雪突如其来地爆发。鹅毛般纷繁的雪,夹杂着凛冽刺骨的寒风,铺天盖地地淹没了整个紫都。似乎仅在一瞬间,绵延千里的宫城百草凋敝,花木尽折。 在这一个吐气成雾、滴水化冰的清晨,甘泉宫外,从穿梭往来的宫人身影里,依稀可见一抹白影。只见是一个匍匐在地的少年,他身着白色单衣,三千墨发松散地拢在脑后,从柔弱的肩头滑至腰间。脖颈处,微微裸露出的肌肤,白若霜雪,细腻如玉。仅一片雪肤,便足以让人屏息凝神,目眩神迷。 隔着那层层雕梁绣柱,朱窗下,男子遥遥而望,墨色的瞳孔盛满了那个似因雪而生的少年,俊朗如月的面孔,阴沉冷佞。而后,那乌色的阔袖一甩,明黄色的奏折顿时从那楠木书案上滑落,散了一地。 闻声,门里、门外伺候的宫女太监等人顿时跪了一地,浑身若筛糠般瑟瑟发抖,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个。 与此同时,那不远处的少年也身体微微一颤,似树上的梨花,随时离开枝头,飘落而去。为了赶走那昏厥感,少年又暗暗咬了咬唇瓣,却觉满嘴血沫,原是那唇上的血液几欲冻结,却因这一咬,刚凝的血痂又开裂了。 因长时间跪地,少年只觉得身体不似自己拥有一般,自己的四肢也已化作了满地的冰雪,不复存在。呼啸狂风而过,少年终于犹如强弩之末一般,重重向地面跌落。 还未来得及落地,便跌入了一个温暖坚实的胸膛。少年蝶翼般鸦黑的睫毛恍惚地扑闪了几下,声音虚弱喑哑地唤了一句,“陛下。” 男子揽着他细腰的手微微一紧,而后将他打横抱起,向自己的寝宫走去。 “陛下,莫要,莫要乱了礼数。”头脑发沉,少年却仍旧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劝诫道。 “够了,命都快没了,还要什么礼数!”男子声音沉冷,但少年从他压低的声音中听出了一丝隐忍的怒意,似暴雨将至,电闪雷鸣肆虐大地。 少年不由微微僵直着身子,低垂眼眸,声音似带着一丝疏离,“微臣无碍,请陛下放开微臣。” “千黎落……”赵营(男子)眯着眼,瞪着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从那双冷厉而可怖得出奇的墨瞳中,千黎落(少年)似看到万鬼咆哮、尸横遍野,他却心中暖得出奇,语气决然之至,“放下微臣,然后照各位大人说得那样处罚微臣吧……” 绕过那匍匐在地的一干仆侍,赵营抱住千黎落的双手却暗暗收紧,“我死都不会放开你的。” “陛下还记得微臣之前说的话吗?”千黎落陡然一笑,眸里似春花烂漫,烟花璀璨,“王的宿命便是孤独。因为帝王本是高处不胜寒。” 赵营墨眸紧紧地凝着他,那墨瞳如撒旦一般冰冷无情,亦如曼珠沙华一般,妖娆阴郁,“千黎落,孤从不信命,孤要执子之手,与你共临绝顶,同赏河山。” 千黎落低低咳了一声,又摇了摇头,“微臣不配留在您身边。” “孤说你配你就配。”赵营将他放置在自己的龙榻上,将层层锦被拥覆在了他柔弱的身上。又素指一勾,只见千黎落墨发飞扬,青丝如瀑,露出一张秀雅绝伦的面庞。 那苍白瘦削的脸颊上,他的双眸清澈如水,黑白分明,瞳孔明亮得如同黑曜石一般,散发着细碎的柔光。浓密纤长的睫毛轻颤,在眼睑处留下两道惑人的翦影。 见赵营眼神过于热辣,千黎落不由眼神游移,盈亮饱满的双唇紧抿,似透着一丝窘迫。 赵营不由唇角一扬,静默地退却了千黎落浸得湿冷的鞋袜,将他抱在了怀里,又勾起了他小巧的下颌,迫使千黎落与自己四目相对。 他的墨眸似深渊一般,深沉无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