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花了两周的时间用竹条和藤条编了一只小摇篮,用脚轻轻一踩弧形底座,摇篮就能缓缓摇动,月姑和凌奚看的有趣,两人轮流踩了一会儿,“嫂子,你手可真巧!这摇篮真好看!”燕子笑了,“我照着柳婶子家喜娃小时候的摇篮做的。”月姑一转念,量了摇篮的尺寸,回屋取了一块细麻布和棉花,剪裁麻布,将棉花缝合在里面,飞针走线,不一会儿就做成一个棉垫子,往摇篮里一放,正正好!“这样宝宝睡里面就舒服了。”月姑满意的说。 燕子嗔怪道:“这棉花是留着做奶奶和小奚的棉衣的,你一下子用了这么多!”严州府不产棉,这棉花卖的可不便宜。凌奚忙说道:“我不怕冷,给奶奶和宝宝做就行了。”月姑笑嘻嘻的说:“卖了药材再买些棉花来。这次的药材我看一定能卖上好价钱。”今年家中不用买粮,少了一大笔开销,燕子手头也没那么紧了,正计算着开销,燕子娘端着一大块豆腐和一竹筒豆腐脑来了。 “小奚,月姑,来喝豆腐脑!”燕子娘招呼道。一眼见到了摇篮,“啊呀,这是给宝宝的摇篮么?真不错!燕子你做的?你这手巧还是随了我呀!”燕子听的不对味儿,“我这编藤的手艺是爹教我的!”把月姑和凌奚逗的直乐。 燕子娘却不理燕子说什么,上下把摩着摇篮,“这垫子不错,软和又保暖,这周围也该挡一圈,冬天藤条透风,冷啊!”月姑一听,有道理!“婶子说的对!我这就去做。” 燕子急了,“那得用多少棉啊?不行不行!”燕子娘别她一眼,“你是不是亲娘啊?月姑,你尽管做,棉花我出!”月姑嘻嘻笑着跑回屋做挡风罩了,就剩凌奚一边喝着豆腐脑一边乐呵呵的看嫂子和赵婶子斗嘴。 一会儿燕子娘回家抱了两个大包袱来,交给月姑,“月姑,棉布,棉花都在这儿了,你拿着帮宝宝再做个包被,还有棉衣,棉裤,婶子就躲懒不做了。棉花和布要不够就告诉婶子。宝宝要生在正月里,可冷呢,做的厚实点啊!”月姑点头道:“是哦,还是婶子您想的周到!”燕子娘一听高兴了,“是啊,以前燕子小的时候哦…” 燕子见她絮絮叨叨的扯些陈芝麻烂谷子,亏的月姑还听的津津有味,打断她,“爹该给刘家送豆腐了吧?铺子里没人看了!”燕子娘好容易遇到人愿意听她讲古,正讲的高兴被燕子打断,狠狠白了她一眼,对月姑说:“月姑,婶子得回去了,改天再和你说。你这姑娘真可人疼,比燕子强多了!”说着一扭身子出门走了。燕子看着她的背影哭笑不得,把凌奚和月姑两人逗的呵呵笑。 大憨蹲在地头,对着地里冒出头的麦苗百看不厌,从河里打了水,小心的浇灌着麦苗和菜地,这些日子的辛劳总算没有白费。霜降前,萝卜和菘菜都该收了,虽然因为天旱不如去年长的好,但在他每日辛勤浇灌下总算也长成了。照顾六亩小麦和四亩菜地可不是个轻省的活,有时还要去柳大叔地里帮把手,每日从清晨忙到日落一刻不得闲,十分辛苦,但想到家人和将要出生的宝宝,大憨就有一身使不完的劲。 收萝卜和菘菜时,凌奚和月姑都来帮忙,三个人忙了两日把菜都收了上来,今年不比去年,四亩地总共也就收了一千多斤萝卜和近两千斤菘菜。家里留了五百斤萝卜和四百斤菘菜,其它的都卖了。但今年收菜的商家不仅不压价还竞价抢购,结算了银钱居然比去年还多,让大憨他们颇为吃惊,后来才知道严州府其它地方今年受灾重,菜价比往年都高出好多倍,清溪镇乡亲们今年靠卖秋菜颇挣了些银钱,解了饥荒的困。一时间家家户户兴高采烈,说起来多亏有水车才保住了稻子和后来的秋菜,大家更是感念大憨他们的恩情。 月姑把一半萝卜和菘菜做成各种咸菜,菜干和腌菜,咸的,辣的,酸的,各种口味,大大小小装了十几个坛子,另一半收入地窖窖藏起来慢慢吃。去年她试着做的腌萝卜干酸咸爽脆,连奶奶和张文中都爱吃呢,今年她便多做了些。晒干的萝卜片冬日里与咸肉或骨头炖了或是炒了吃也是别有一番风味,这个也不能少。 柳大叔今年卖菜挣了不少钱,一大早就过来谭家,喜气洋洋的和大憨商量种油菜,明年开了春就能收油菜籽榨油了。大憨从没种过油菜,问道:“都快下霜了,来的及吗?”柳大叔呵呵笑道:“不怕,菜苗我都育好了,有两寸多长了,而且今年看着下霜不会早,来的及。你去我地里挖来种上就是了。”大憨哪好意思占柳大叔便宜,“您那地那么大,那苗还不够您种呢,我不能要。” 柳大叔眉头一皱,敲了敲旱烟袋,“叫你去挖就是给你留的,你不挖我也不要,就烂地里了!”大憨见他急了,忙赔礼道:“我去我去,不过您得让我帮您一道种。”柳大叔白他一眼,“行了,明日地里见。”背着手走了。 燕子听了有些担心,“这田地不用歇息吗?这一茬茬的种着就没停过呢。”大憨想了想,“原本想歇歇地,可是柳大叔的好意不好拒绝。今日我去翻地,挖些河泥再上些肥,种种看吧。”凌奚跳了出来,“我来赶牛!”大憨呵呵笑着应了,凌奚赶牛翻地,自己挖泥上肥,今日看看能不能整一两亩地出来,种油菜应该够了。 程修元最近很头疼,一群孩子原本终于开始学三字经,上了正道,二婶忽然带着庆儿来闹,说他记恨分家的事,迁怒于庆儿,不教他。程修元收了庆儿入学堂,哪知庆儿顽劣异常,在课堂上不停捣乱,下了堂又带着孩子胡闹,把学堂的瓦都掀了,书本也撕了,闹的程修元上不了课。程修元一教训他,他就大叫大哥恨他,要打他。管也管不了,赶又赶不走,程修元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回家婉儿见他神色有异,听他说了,沉默了一会儿说:“不如去问问文中兄弟?他或许有办法?”程修元虽不相信张文中有办法管住这群孩子,还是试着问了他。张文中一听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取出一面八卦镜,“修元,你把这面八卦镜挂在学堂上,会有效。”程修元半信半疑的把八卦镜挂起来,谁知挂上后,庆儿便没有再来学堂,孩子们也渐渐恢复了正常的课业。虽然不明就里,但总算解决了问题,程修元又能专心教导这些孩子了。 忙碌了几天,大憨和凌奚帮着柳大叔种好了五亩地油菜,又种好了自家两亩地的油菜。悉心照顾了几日,眼见着大部分菜苗重新精神起来才放了心,这油菜算是种活了。怕夜里菜苗冻着,大憨把稻秆铺在苗间,还好还未降霜,菜苗还能再长长。凌奚到地里,不时跟菜苗说些鼓励的话,有时还背些经文给它们听。大憨起初只当他孩儿性情,哪知凌奚说:“大憨哥,万物皆有灵,这些菜苗也能懂我说的呢!”大憨听了若有所思,以后伺候田地更尽心了,不时也会和菜苗说说话,问个好。柳大叔起初不知道他们嘟囔什么,问明白了想起小时候老一辈人经常蹲在田间地头跟庄稼说说话,原来是这个缘故!确实大憨他们的菜苗长的比自家地里的高一截,回头他也试试。 霜降时分,桥头集这一季的药市又开了,大憨赶着牛车把家里攒着的药材拿去卖了,意外的是这次不仅池大夫来了,他的爷爷也来了。池老爷子虽然满头银发,精神气却是十足,红光满面,声如洪钟,“大憨,听说你们很久了,一直想来看看,尤其是你家人肺疾康复,实在是件奇事。”大憨喜出望外,高兴的说:“那太好了,等收了集请您和池大夫一起去家里坐坐!”池老爷子也不推让,乐呵呵的应承了下来。大憨先去地里忙活了一阵,到了收集的时候回转来接了池大夫爷孙俩去家里。 池老爷子走进谭家院子,入眼便是满墙的忍冬,仍挂着些许花,飘来幽幽清香。院子一角有一个篱笆围着的菜园,篱笆上也满满的爬着忍冬,菜园里青青葱葱长着些青菜,雪里蕻,还有几根南瓜藤,上面还挂着几个金黄的大南瓜。院子一边一位看着有六七个月身子的孕妇正撒谷糠喂鸡,粉颊带笑,气色颇好,见到他们微微一愣便笑脸迎了上来,池老爷子知道这便是那得肺疾康复的赵氏。 “池大夫!这位老爷子?”燕子高兴的招呼着池大夫。 “这是我爷爷,带他来你们家看看。”池大夫笑着回答。 “老爷子快请坐!”燕子惊喜的说,凌奚已经机灵的搬来了几把藤椅,又去灶间沏了一壶茶。池老爷子笑吟吟的坐在藤椅上,喝了一口碧绿的茶水,赞道:“好茶!”大憨听他赞自家茶好,憨憨的笑了。 池大夫说:“这是大憨兄弟炒的茶,上回我给您带了些回去,结果您没喝上就被黄爷爷抢走了。”池老爷子想起来这回事,老友爱喝茶,那茶一拿出来就被他整包抢走了。“大憨,好手艺!清溪这地方地灵人杰啊!”池老爷子赞叹道。 凌奚把奶奶扶了出来,听说池大夫和池老爷子来了,奶奶哪能不出来问好。“池大夫,池老爷子!”池老爷子见凌奚扶着一位银发老妇出门来,老妇面色红润,脚步轻健,双目却似不能视物。 “老爷子第一次来家,莫嫌简陋!我家儿媳和亲家多亏池大夫和您开方医治才能有今日,不知道怎样才能报答您的救命之恩呢!”奶奶心中满是感激,说着就要给他们做揖。 池老爷子连忙扶住她,“切莫多礼!医者本分,何足挂齿?更何况您家儿媳和亲家能康复实在是因为大憨积德行善的缘故!我们岂能贪功?” 奶奶却道:“若不是池大夫和您,只怕他们拖不到得福报的那一日呢!” 池老爷子正要说什么,池大夫说道:“爷爷,您不是说要给大憨媳妇把把脉吗?”池老爷子点头称是,燕子惊喜的上前让老爷子给把脉,老爷子把了一会儿脉,燕子明知自己身体康健,但心里仍有些忐忑,老爷子见她有些紧张,便笑着说:“莫紧张,你的身体很好,孩子也很好,脉有劲的很呢!依你的脉象,完全看不出几个月前得过那么一场大病,可见神奇!” 众人听了都欢喜,月姑从灶间出来正好听到也欢喜的很。燕子有些紧张的问:“老爷子,看的出男女吗?”池老爷子笑着让她把另一只手伸过来把脉,“右脉略强,大概是个女娃。”燕子一听有些紧张的看看大憨和奶奶,原本乡邻见了自己的怀象都说是男娃,若是女娃,奶奶和大憨会不会失望? 谁知奶奶一听是女娃,笑着说:“女娃好啊!象我家燕子和月姑似的多好!”大憨也乐呵呵的点点头。月姑更高兴了,“太好了,我有小侄女了!我要给她做漂亮的小衣裳!”只有凌奚不大高兴,他还盼着生个男孩和他玩呢!不过这种事哪能强求,他转念一想也开心起来。燕子一看家人的样子也放了心,私心里她也更希望头胎是个女娃呢,要能像月姑就更好了! 月姑听到了好消息,和池老爷子爷孙打了招呼,高高兴兴的回灶间做饭去了,家里收的山货,还有今日凌奚从鱼坑里带回的几条黄鳝,正好可以待客。忙活了大半个时辰,一桌酒席端上了堂,板栗炖鸡,笋干山菇豆腐菘菜煲,鳝丝炒韭菜,萝卜炖火腿,煸炒豆角,炒青菜,红枣莲子羹等等摆了满满一桌。池老爷子进了堂屋,见到桐山道君的神位,恭敬的上前跪拜。 “严州府往东五百多里有座桐山,相传几百年前,山上有位道人,没人知道他多少岁,他的面容几十年也没有任何改变,人们只知道从自己爷爷的爷爷起就知道有这么一个道人。有时人们有了病痛去山门求他,他常常会出现救治那些病人,几次大瘟疫也是靠他施药人们才幸存下来。后来渐渐的人们见不到他的踪迹了。或许桐山道君就是那位道人吧!”池老爷子上了一柱香对大家说道。 听池老爷子说了,大家才知道桐山道君的来历。月姑想起张大哥说世间万般修行之路皆可入道,这位道君或许是以医入道呢!池老爷子感叹道:“医术自黄帝时传下来到现在,很多珍贵的东西都失传了,我们这些医者只知其形而不知其意,实在愧对先人!或许只有那些修行得道的高人才能真正得知医术的奥秘了。” 月姑听他这么说感到有些奇怪,为什么老爷子把医术和道看成两个东西呢?便说:“道存在于世间万物之中,医术中不也能修道吗?”池老爷子大吃一惊,不想一位村姑也能侃侃论道!细想之下,却是自己从未想过的境界,在行医中寻道修道!原来道不象自己想的那么遥不可及,虚无缥缈,或许这也是自己医术不能更进一尺的原因,是自己的愚见挡住了自己!池老爷子恍然大悟,不由对月姑深深一揖,“多谢指点!” 月姑惊讶万分,不知他为何这么做,急忙闪开,“老爷子,我哪能受您的大礼?!”池老爷子却坚持行了礼,“你解开了我多年的迷津啊!真是太好了!”池大夫见爷爷如此激动,细细品味月姑刚才的那句话,亦有所思,或许这才是医道一词的真义。 “老爷子,池大夫,坐下用饭吧!”燕子解了月姑的窘,让大伙儿坐下。一席间欢笑满堂,池老爷子解开多年的心结,又尝到了地道的山珍,实在是人生一大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