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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六月二十九日,这是个特殊的日子。    长安街角处处张灯结彩,宫中派遣宫人四处派粮,大大小小的寺庙也都缓颂经文,全城上下都在庆祝着太后六十大寿。    慕云嫣精心打扮一番,特意找顾延西要了一张皮贴在伤口上,这样就不影响美观了。    顾延西便坐在院子里小憩,不时嘴贱道,“大小姐,请你弄清楚你今天是去参加寿宴而不是去相亲的,就算你去相亲也得经过我这一关,我需要用绝对专业的眼光来你审视一个合格的丈夫。”    话音刚落伴随着慕云嫣一声河东狮吼一只鞋子飞出来,直击顾延西方向,他眼睛都不曾睁开,随手便把鞋子握在手里。    折腾了半个时辰,慕云嫣终于才姗姗从房间走出来,顾延西本是漫不经心瞥她一眼,却不想看到她眼睛怎么都离不开了。    她今日换了发型,将平日额角的碎发都细数梳上去,一个简单却贵气的发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眉清目秀的脸上化着淡妆,白皙中隐隐透出淡红胭脂,她的眼睛本来就大,描了黛线,更显得明眸善睐。金丝滚边红裙穿在她身上有种格外的高贵大气,更衬出她发如墨肤如雪。    琼姿玉色,卿本佳人。    顾延西皓若星辰的眸子流转一丝惊艳,却又刻意露出鄙夷的眼神,“你看看你自己什么样,梳着头发和妇人一般,一看就知道你不会化妆,这眉描得一边高一边低,这黛线画的一边长一边短,这胭脂打得跟猴子屁股一般,还有这身大红色的,真是庸俗透顶!”    他一口气连珠炮一般说完贬词,便等着她像往常一般瞪眼大声反驳,却不料慕云嫣一副当真的表情,摸摸脸碰碰衣服,着急道,“那怎么办啊,我待会就要走了,不行不行,这是太后的寿宴,我可不能丢脸!”    说着她转身就要往屋里走,顾延西忽然拉住她,“等下,你的妆有些花了。”他从卧椅上起身,伸手轻轻在她脸颊上抚摸,却不像是在抹匀,一时着急慕云嫣也没有注意他黑眸中的波动,而是问,“可以了吗?”    “可以了。”他收回手,看着极美的他,脸上笑着,那笑容却有些苦涩。    慕云嫣提着裙摆在顾延西面前转了两圈,笑嘻嘻地问他道,“好看吗好看吗?”    他点点头,她两眼放光,却听他道,“丑八怪。”    慕云嫣不满地瞪她,随即露出我终于明白了的表情,“我算是知道了,你就是羡慕本小姐出水芙蓉貌美如花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顾延西嗤之以鼻,“自恋狂。”    “好了,不跟你说了,本小姐要走了。”慕云嫣冲他粲然一笑,大步走出后院。    慕云嫣本是自备好马车的,却看到门口停着一辆奢华大气的马车,刘情正翘着二郎腿斜躺在车辕上,手里执着一把折扇慢悠悠地扇着,一双风情万种的桃花眼正向四周望着。慕云嫣这才发现临街商铺那些小姑娘纷纷站在门外,一脸娇羞地掩面笑着,显然是被刘情的外表冲昏了头脑。    慕云嫣往马车走近几步,刘情这才看到慕云嫣,桃花眼立即一亮,坐直了身子,扇子遥遥点在慕云嫣鼻尖,“清水出芙蓉,濯清涟而不妖,出淤泥而不染,妙极!”    被刘情这么一夸,慕云嫣心里美滋滋的,冲他盈盈一笑,微微欠身柔声道,“多谢公子夸奖。”    忽然觉察到四方利剑般的目光,慕云嫣忍不住一个激灵,皮笑肉不笑地对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她的刘情道,“公子看够了可以走了,你非要让我在这里待不下去?”    刘情勾了勾唇角,用扇柄掀起车帘,“美人,请。”    慕云嫣一上马车便觉得掉进了一片冰雪之中,清凉舒适,将外界的炎热隔绝。    车厢里放着一尊四角青铜鼎,里面盛放着大块的冰,冰上透出的凉气充满车厢,于是才有如此效果。这样大热天的坐在这样一个如同冰窖的马车里,还真的是一种享受。    慕云嫣同刘情面对面而坐,中间放着青铜鼎与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各种瓜果和捣碎的冰渣,无论是泡水喝还是冰冻瓜果都是不错的消暑方法。    慕云嫣也不客气,随手倒了一杯冰茶,喝了一口,顿时觉得清爽从喉咙蔓延到全身。    刘情只是斜躺在座位上,目光紧紧盯着慕云嫣出了神。慕云嫣开始是无视他的目光,后来愈加受不了,她索性一个凶狠的目光瞪过去,“你看够了没有,有你这样盯着人看的?”    刘情将她上下打量一番,摸着下巴道,“你有没有觉得你身上缺少点什么东西?”    “什么?”慕云嫣不解。    “高调奢华。”刘情忽然激动起来道,“做人就要高调奢华张扬放肆。”    慕云嫣抽了抽嘴角,这人脑子已经不正常了。    刘情从车厢的一个木箱里拿出一只纯金打造镶嵌着红宝石的蝴蝶钗,探过身子插进她的打发髻里,眼底流露出赞美与惊艳,“果然配你!”    慕云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虚荣心小小地作祟一下。徒然想到什么,诡异地望着刘情,“你怎么会随身带着女子的发钗?”    刘情“啪”的一声打开折扇,轻慢笑一声,“这你就不懂了吧,本王出门在外,若是无意间看中了哪家美人,手里要是没点薄礼怎么抱得美人归?”    “……”    “哈哈哈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你是不会明白的。”刘情仰头轻笑起来,笑声风流不羁,却隐隐透着苍凉。    慕云嫣叹了口气,“宁王殿下,不久便是你和弦歌的大婚了,为人夫君,你确定还要这般?”    刘情不以为然道,“这与我何干,只要我愿意,十个百个女人我都能娶回来,难不成我还要个个都惦念着不成?”他摇了摇扇子,“身边的人走马观花,我连长相都记不清楚。”    不知为何,他这番话虽然风流,可他眼底却有淡淡的凄凉,慕云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沉默。    刘情道,“这世间女人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唯一不同的倒有两个。”    慕云嫣抬眸,“哪两个?”    刘情邪魅一笑,“这第一个嘛,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自然就是大小姐你咯。”    “哦?你倒是说说我哪里特别了。”    刘情想了想,似乎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答案,只笑眯眯道,“我得不到的当然特别了。”    慕云嫣白了他一眼,“那另一个呢?”    刘情神情忽然变得高深,淡笑不语。    两人闲聊一路,车厢里不时响起笑声。    马车骤停,刘情皱了皱眉,“老周,怎么……”    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不请自来的人堵在了喉咙。    刘情看着看也不看他的乔仪君理所应当地在马车里坐下,随手拿起一个雪梨啃一口,嘴巴半天都合不拢。慕云嫣看了看刘情,又看了看乔仪君,露出一个暖意融融的笑容。    良久,刘情反应过来,瞪着乔仪君,“你你你……”    乔仪君看她,夸张地挑眉,“我怎么?”    她今日也精心打扮了一番。脸上化了妆,浓淡恰当,不够清秀,不够艳美,却多出了几分温柔的气质。褪去那身张扬烈火般的红裙,她换上了温和亲和的蓝色广袖罗纱裙,静静坐在那里,少了几分飞扬跋扈,多了几分温秀灵动,倒是个淑女。    然而这一切都被她毫无美感可言的吃相打破,刘情移开目光,冷哼一声,“狗改不了吃屎。”    乔仪君正欲发作,但不知想到什么,又压下怒火,皮笑肉不笑地问,“狗骂的是谁?”    “狗骂的就是你。”话刚出口,刘情脸色一黑,忙改口,“狗骂的不是你。”    怎么还是不对劲……    刘情这才发现自己被乔仪君绕进去了,双目充血瞪着她,“你居然耍我!”    “耍的就是你,你想怎么样!”    “乔仪君,你有点女孩子形象好不好,你看看你这样子,打扮再好又怎么样,哪个大家闺秀是你这样的,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吃没吃相,脾气又像个母老虎,动不动就动手动脚,贤良淑德对你而言是狗屁吗?就是因为你这样我才要去娶林弦歌!”    他这番话出口,乔仪君整个人都蒙了,慕云嫣倒是体会到话里几分意思,而乔仪君却只听明白了他在斥责她。    从前吵架他只会无根无据地骂她野丫头,可是他突然之间把她所有的缺点说出来,心里莫名的很难过。    乔仪君难得没有生气,而是很平静地看着一脸厌恶的刘情,道,“刘情,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不堪,这么惹你讨厌吗?”    “对,不错!我就是讨厌你,我看到你就恶心!”    “好。”乔仪君挤出一抹笑容,强忍着眼泪不落下来,“既然你这么讨厌我,那我就走好,省得让你讨厌!”    话刚说完,人已经跃下了马车,慕云嫣心一惊,忙从车窗探头看,见乔仪君没摔伤便松了口气。    前一秒还清爽的环境忽然变得闷热起来。    慕云嫣笑,“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    刘情闭上眼睛,掩过黑眸里的悲戚,自嘲地笑了笑,“可是她没有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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