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至今我还能深刻体会到那时,新兴的快递行业对我这个门外汉的魅力是有多大,当然面临的挑战也各所不一。
吴国很快懂了我的意思。他接过话头说,“快递就是我这么干的——理货,撕单子,写编号,发短信,学生来了再一个个找出来,签字,然后再签收,然后,就完事了。就这么简单!”
我听了一头雾水,却又不知从何问起,但心里始终觉着快递其中大有玄机。而吴国呢,这时似乎也觉察出来了,也许是他自觉到了自己说得委实太过简单,也许是出于本能想补充什么。
“这么跟你讲吧!”吴国严肃地说,“就说一个包裹要完好无损地到达客户手里,期间得经历多少次的折腾这个问题吧。这基本包括:班车运输,分拨中心中转,网点派送。当然我是说大致是这样的。若细说,那就多了。”
我屏声敛气,悉听吴国措辞讲解。吴国的女员工小肖一忽儿瞅吴国一眼,一忽儿瞅我一眼。她瞅吴国时面带讥讽的一笑,瞅我时则面无表情。
“头天公司派人半夜从分拨中心把货拉回来,货一到公司,再一个个从十米八的大货车上撂下来,再一个个按地址归类,这叫分货;分完货,再一个个装上各自的三轮车,再框里哐啷地拉回去,再一个个卸车,再一个个地撕单子,一个个地写编号,一个个地发短信;完了后,就是刚才你做的,再把理好的货一摞摞抱进店子里,再一个个地摆上货架......”
“客户收到短信就要来取货了。”吴国继续说,“这时,你就得做好准备,你得一个个地找出来,动作要非常迅速麻利,不能让客户久等。而货你已经非常迅速地找出来了,那么,接着你就得从厚厚的一沓面单中翻出对应取货码的面单,你得非常细心地核对电话、核对名字,必要时得留心客户的言行举止,是否收件人本人,这当然这其中不乏有冒领者,然后你得看着客户签字,字迹最好是清清楚楚的,因为一旦发生纠纷,这在某些程度上也可当做‘证据’,会对你有利的......”
吴国滔滔不绝说罢,同时也一点一点把地上的货上架完。最后叹气似地补充一句,“快递行业的水很深!”
的确,他说他前面说的一大堆只是基本的操作,是些表面的浅显的东西。实际上,快递的玄机正在于如何避免客户投诉,如何在投诉过程中以最大限度的减少损失。这是至关重要的,而且他说他干了多年快递,至今都很被动,在某些问题上依然找不到更好的解决方案。总之,他说他干快递后了解了不少有关人性的恶,当然美好的一面也有。
至于吴国最后所说的如何以最大限度的减少损失这个问题,老实说,那时我只不过是一知半解而已。但他再三强调说那是至关重要的——于是,那就是至关重要的咯!我含糊着认同了他的观点,包括他说话时的严肃表情。在这之后,我紧接着下意识觑了眼时间,肚子咕咕叫来着,的确意识很准,中午一点过五分了。
“基本都懂了。”我最后这样回应他,想尽早结束谈话。
“当然了,还有一点很恼火的。”吴国说着踱步出了窄小的过道,象征性掸了掸襟子上的灰,一到楼梯口就拣个台阶坐了上去。
“是挺恼火的!”我说,纯属应付来着。
“你的意思是?”吴国疑惑地看着我。
“噢......我是说遇到客户投诉的话。”
“那肯定的呀!”吴国说,“不过,还有一点,就是在理货写编号时,客户如果一催你,你一着急,那时就容易出错......我干快递前几年一直这样,动不动就在手头上乱套了,脑袋也不够使了。”
“噢......”
“其实你不能不乱套的,”吴国很起劲地说道,“你又不是神仙,又不是超人,你总不能控制你上不来一点小脾气嘛!客户站你跟前,像讨债一样跟你要包裹......你害怕客户投诉,你害怕总部罚款......”
实际上,我先是很专注地听吴国讲来着,大概正因如此,接着吴国便越讲越起劲儿,他滔滔不绝,把所谓的干快递的那些事儿讲得像斑马的脑袋一样头头是道,几乎从任意一个大小问题上都能做出大的文章来。于是我听着听着,到最后就真糊涂了。
后来我们都意识到彼此那时的可笑举止,我是说一开始吴国以为我是来讨债的,因此对我谨小慎微,畏葸不已;但到了现在,我在他眼里不过是个笨手笨脚的初入茅庐的大学生,在快递方面仍需学习的牛犊青年。吴国则是爽朗不羁的,他的心也几乎是透明的;在我面前,他毫无保留,像老朋友一样很友好地告知我快递的事儿。
尽管我那时对他的些许话听得糊里糊涂,但总的来说,多少都能体会到干快递的难和累,以及那诸多不为人知的辛酸事;虽然我在他面前表现的不畏艰难,不屑一顾,但对此多少心怀芥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