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您是吴国吗?”我很客气地说。
“你好!你编号多少?”他这样问我,几乎是条件反射的。
我愣了一下,疑心他没听清,遂又很快把话重复一遍。但我话音未落,他就又急的追问我,“麻烦报下取货码,取货码......”
取货码?老实说,那一瞬间,我无由然打心里隐隐生出了一股悔意,心想我这时的出现还不到时候。但还是没有多想,再度把话重复了一遍。
“呃!”他这才留意到了,显得有些不安,但我还略能猜到一二,大多是关于快递的事。他略一沉吟,说,“是——是我。”同时眼睛里泛着一股不详之光。
“不,不,我不是来取包裹的。”我忙解释道。这时,我想我若再不把话说得透明一些,他也许会更紧张,也许会以为我是那类不怀好意的客人,想拿投诉来威胁他点什么。我在这之前就知道投诉的威力有多强,终其目的莫过于从他人身上捞点很不厚道的油水罢了。没错,这点我后来才深有体会,快递员一遇到来路不明的人,以很奇怪的方式讲话,或表现的很奇怪时,这时候往往先想到最坏的投诉,其次是赔罚的轻重,最后则想到干快递这件劳什子事是否还值得坚持。譬如一个陌生人的问路,有时都能激起他敏感而脆弱的神经。
“你是——”
“我是宣老板介绍过来的。”我试着说。
吴国听罢一时没缓过神来,他刻意似地挠着头皮,并小有疑惑地打量着我。
“是这样的,”我准备进一步给他解释,说我是来接手韵美快递的这一句相当简单,却对我来说又是极度困难的话。“这样的,我是说——”说话时我都下意识拘谨起来了。我一连笨拙地暗示了吴国好几次,险些结巴了。
吴国这才突然意识到,他仿佛确定似地问我,“就是说——你是来接手韵美的——那个吗?”说着他突然眉开眼笑起来,瞬间像换了个人似的。
我很客气地点点头,一边又含糊其辞着,“我只是刚才碰巧路过,所以顺便就过来看看的......”很快说罢,趁他还没开腔,便又笑着补充了一句,“可能以后还要向你学习哩!多多照顾哦。”
这显然是一句愚蠢的奉承话,没想到竟不客气地从我嘴里和盘托出。
“呃......”吴国突然皱起眉头,朝我脚下凝眸注视起来,俄尔功夫,才开口道,“兄弟,刚才我还以为你——是那个叫什么军的人——”
“是新来的,”我解释着,为说话不那么露骨,我还刻意在他面前闪闪躲躲,“宣老板说你店子在这里的......”
“噢!噢!”他说,“我还以为——你们实在太像了!”吴国说罢,我们这才放下对彼此的某种谦恭。不,还不如说是我单方面的,一开始就显得很拘谨很小心,甚至在四周设下墙一样厚厚的壁垒来设防;吴国本人则表现的相当自然,除了他看到我后意外地想起一个人。
他瞬间变得热情起来,绕过挡住他的桌子,笑盈盈地走出来招呼我,我以同等的热情承了他的情。如此,三言两语我们就说到一块去了。
吴国接下来就跟我讲了那件事。快递的事,他说是在一个多月前,那个人曾投诉了他,翌日还来他店子里大闹过一次,因为是一件送给女朋友的玩偶(也许是同学,说不上来)。那时他的员工小肖就用记事本登记了物流单号,名字和电话等基本信息,并一贯承诺找到货后通知他,或直接送去他寝室。但过了一段时间便又不了了之。吴国说那个人的名字他始终未能记起,但长相在他心里却是十分深刻的。讲到最后,吴国才说令他一直耿耿于怀时常考虑的,而且又极度担心的是,那件玩偶价值竟超过两千元,而且他还特意网查确认了,那是一类诸如爱马仕一样的奢侈品,体积却只有钥匙扣那么大一点。
“最后怎么处理的?”我好奇问他。
“没怎么处理,”他摇摇头,含含糊糊地道,“罚款是罚了一些......但始终没联系过那学生,那学生也没再来找过我,电话也没打过。”
“就是说货最终也没找到咯!”
“有可能是那女生已经取走货了,”吴国瞪大眼睛说,“我一直那么认为......我们核对包裹信息时一向都很细的,不可能拿错货,我是说很少出现拿错货的情况——当然,也不至于偏偏就碰到那个货。”
“那学生会不会再找来?”我最后问他。他沉默许久,没有说话,显然是不想回答这问题。但紧接着,他又朝我脸上瞅了一瞅,像是确认什么似的。于是我下意识掉过脸朝院子里望去,随之抛出心里的一个疑惑,“院子里的货不要紧吧?”
“没事的!”他干脆地回答道。
“我是说如果没人看的话,”我进一步问他,“你不怕被人顺手拿走一个两个吗?”
“一般没什么事的!”他说的终于有些勉强了。当然我想我问的话也不无道理。但他显然没有要进一步解释的意思。于是我只好也勉强地点点头。
接下来,我们又险些无话可说。
“我刚才看你店子里人挺多的,”我刻意搬出话题,“于是就下意识帮你留意着那堆货,好像始终都没人碰过,只有偶尔路过的学生瞅一两眼,然后就走了......”
“一般没什么事的!”吴国又重复了一遍,随即岔开话题,“你看做快递忙不忙?”
“是够忙的!”
“是啊!你看到了的,尤其一到学生下课,哎呀!忙的简直就像在打仗,十个人都不够......”
“你说的对,”我应承了他一句,接着便禁不住向他大献殷勤,提议帮他把院子里的包裹搬进去。
他客气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