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永和街那富于浪漫和妩媚的夜拉开它神秘的帷幕时,一群群时髦的少男少女(其中不乏有在校大学生以及上了年纪的长者)就开始逛庙会似地走街串巷,其目的显而易见,几乎大都是在锁定一个心仪目标,抑或留心一位有相当敬业精神的‘守夜者’,惟其如此,他们恐怕不会有像逛庙会那样的闲情逸致,我是说尤其是在这寂寥如水的夜晚,每条巷子(没有铺子的楼背面)都黑魆魆的,一杆路灯也无,一旦拐进去,便是幽灵般的死胡同了。
跟宣不拔签完合同后的那两天,我就感到百无聊赖了。一来总算了解了一桩心愿,打算放松放松来着,因为这之前还真没少折腾,身心方面的,金钱方面的等等;二来呢,当然是急于找到一个栖身之所,这几乎是当务之急。于是,在这样一个富于浪漫且无比妩媚的夜晚,我碰到了吴国,准确说我跟他擦肩而过了。那时我还没找到一个价格和环境都还不坏的落脚之地,只循着那些‘守夜者’的吆喝声一味儿过去了,但几经辗转,依然未果。那时我始终未能搞明白那些人嘴里所谓的‘租房子’乃何意,只单纯的以为是房屋出租来着。
热情的‘守夜者’暗示着招呼吴国道,“租房子!租房子!帅哥......”而吴国则一声未吭,他只象征性低垂着头,且神志有些恍惚,像迷路了一样,只顾往前走;但有那么一瞬间,他竟向那‘守夜者’抬起头来示意,同时还露出一点痞痞的笑,大概是留意到了什么,我想。尔后,他依然只顾往前晃去......
吴国是一位年约二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实际上他只比我大三岁,而我至今一回想起当初被白不拔形容成吴叔叔时的尴尬场景,依然会感到哭笑不得。没错,那时的吴国是看起来很显老,他年纪轻轻头上就长出了罕见的白头发,稀稀落落的,很均匀地分布在头皮上,乍一看比从未洗过头的人还难受,而且他的面目上还时常蒙附着像灰尘一样的脏污,以至你可能会以为他是刚从拆迁队里走出来的——有一次我开口问他,“你没洗脸吗?”“洗脸......”他考虑了几秒,然后支支吾吾地回答道,“脸,脸当然是要洗的呀。”他这么一说,我便梗住没再说什么,但心里的疑问始终存在。于是过了几天,我撑不住又问了他同样的话,那时大概是因正忙于装货之故,他很不屑地说,“脸!洗什么脸啊!饭都不吃的......”如此如此,当然还有诸多类似的,给人瞧不出他真实年龄的显著特征。而实话说,他那长年累月的令人作呕的口臭(个人习惯方面的),才真正是我至今都印象深刻的。
初次乍见,吴国他给我的印象当然是邋遢的,不,不如说还带有几分沧桑之感,因为他还有着饱经风霜的人应有的几分特征——他那显得有些憔悴损的脸,那明显几乎丧失了一切希望的眼睛里的眼神,以及他那已经干裂发白了的厚厚的嘴唇。他清瘦清瘦的,个子并不很高,鼻梁上还架着一副钢丝眼镜,显得斯斯文文,但已经掩饰不了他那略有些失落的眼神;他的头发乱蓬蓬的,一只衣领子还卡在脖子里没翻出来......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守夜者’挂在巷子口的微弱的照明灯告知我的,因此我那时才知道吴国——快递员竟是这样的。但有一点竟引起我的注意,便是他那斯斯文文的模样儿,竟是个脏兮兮的送快递的。没错,那时我还以为是我认错人了。
毫无疑问,吴国是快递员,他身上穿的分明是黄绿相间的韵美工作服,他把韵美工作服穿得歪歪扭扭的,给我感觉他像是急着去哪里赶车似的,并且还穿反了。
起初我以为他只是慌张或大意来着,但后来就有所领悟,准确说,是在我对永和街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之后。那所谓的穿反衣服,其实是独出机杼的,吴国故意掩人耳目罢了,想必他不愿给人瞧出他是个快递员,或另有隐情,尤其是在他寻欢作乐之时。
但无论如何,到头来却还是被我识破了。我一眼就瞧了出来,也许纯粹是个偶然,也许是那衣服看起来本身就跟那类所谓的工作服有些相像。那时他走起路来恍恍惚惚,心神不定,像是在刻意躲避什么似的,我同他擦肩而过时,下意识留意到了他,同时还在他的翻出来的一只领口里,看到了那熟悉的韵美快递的标志。老实说,除了确定吴国是快递员这么个身份外,而那清晰可见的韵美标志倒给我一种熟悉而亲切的感觉,当然我是说在我即将接手韵美快递前,那多少给我带来一种归属之感——前所未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