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然想出声又不敢出声,楚园里雁回并非年纪最大的人,辈分同样不是,可整个楚园是他一手撑下来的,能有今天的发展说是靠他都不为过,他就是楚园的支柱,除了没冠上班长的名头。
雁回不整那些噱头,在他的认知里大家都是一样的身份,缺任何一个人都没有今天的楚园。
他之所以要楚园发展下去,大部分源于师父的养育恩情,楚园是师父的命,何况从他记事起就跟在师父身边学唱戏。
雁回想了想,自己似乎只能做这一件事,因此说楚园是他的命都不为过,只要楚园不散台,做什么他都愿意。
雁回表情显露超乎年纪的淡然,除了登台的时候,多数他都处在一种异常安静的状态,同龄人都会开些小打小闹的玩笑,宋然十岁进楚园,没见雁回怎么笑过,对他宋然是放在心底尊敬的。
至于雁回为了楚园跟着江叙……
宋然也只是个半大不小的少年,情绪全部表现在脸上,雁回冷下脸:“好好学戏,不该动的心思就别动,你是我一手栽培起来的。”
宋然顿时奄了似的:“好的,小雁哥。”
雁回今天要带宋然去见一名梨园界名望高的前辈,丹阳市曲艺发展多样化,相对的竞争也大,能人辈出,想讨一口饭吃得凭真本事,否则说出去得让人笑话。
雁回抓着机会好不容易可以约见这名前辈,他学会再多的本事,也不如这些前辈半生积累沉淀的本事强。听说洛前辈会在丹阳市停留一个月,邀约每天都在排,头几次他处处碰壁,打过去的电话犹如石沉大海,不想今天好消息传来,时间排的紧,说什么他都得赴约。
雁回有心栽培宋然,想让那位前辈指点他一番,如果有机缘,说不准能牵搭上一条好的线。
时代在发展,生活教会太多雁回学会面对现实。曾经的他空会坚持,固执己见,却让老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开,园子差点散了。情怀在当今社会早就没办法当饭吃,饭钱也没那么容易挣,要养活一家人,雁回要学的东西太多了。
早两年还登台唱戏时,观众赞美他是天仙,殊不知天仙名不副实,私底下他并不比在街边捡垃圾讨生活的人干净多少。
抵达跟前辈约见的地点后,雁回在车上收拾好情绪才下车。见人需备礼,他平日里没收藏过几个珍贵的东西,园里谁的亲人生病也都由他借钱就医,一来二去,别看江叙往固定卡里汇的钱多,雁回只用自己正常赚取的,几年下来,所存积蓄少得可怜。
一份礼物还是他临时回家拿的,江叙送给他太多东西雁回不愿意动,这次出于无奈才迫不得已借花献佛,想着以后有机会了必须把缺失的东西补回去,尽管江叙压根不会在意少了什么,送出去的东西在对方眼里看着就如同泼出去的水。
见到这位梨园界泰斗时,老头笑眯眯的对他们招了招手,纹路布在眼尾,看起来和气可善,丝毫没有架子。可也只有雁回内心清楚,要见到这样的人有多困难。
茶楼环境典雅,除了他们几个,地方都被清场了。
“小朋友们都坐,不用拘谨。”
雁回让宋然跟老前辈鞠躬表示敬意,前辈开口就是:“小朋友骨像生得不错,是个好苗子啊。”
目光一转,落在雁回身上,眼底惊艳,可就在听完雁回说话后,又闪过一丝遗憾。
雁回看得分明,却没有点破,把话题慢慢的往宋然身上牵扯。
他以前说话太直,经常能把人呛得无话可回,这也是楚园里的人怕他的原因。话里带刺,即便是为大家好,有时表达的方式并不都能让人接受。
跟了江叙几年才慢慢改变一点说话的表达方式,江叙那人吃软不吃硬,只要对方一不尽兴,被可劲折.腾的只有他,雁回好听的话也是艰难的学会的。
雁回与洛前辈闲谈几句,对方笑得畅快,说请他听戏。
老前辈关门弟子收过好几位,各个都是得意门生。他跟雁回说:“我那小弟子天赋颇高,气性还傲,当初还是我求着他入门才拜我为师。”
嘴上说着求人进门,老前辈神色却并无任何不耐。
“月白,月白啊——”
戏台陡然开场,雁回的视线下意识转到台上,清亮的戏腔一出,震的雁回双目明净,耳边回荡着穿透人心的声音。
再看旁边的宋然,已经明显的入戏,听的如痴如醉,浑然忘我。
雁回沉默地听完这一出戏,他没有像老前辈和宋然那样入神陶醉,台上的女旦,从眼神到唱戏的方式,都叫雁回看得有些恍惚,时间似乎停止,回到许多年前。
老前辈的关门小弟子,名叫苏月白,前段时间刚过完二十岁生日,年纪正鲜嫩,意气风发,眼底闪烁着骄傲。
“苏月白啊……”
雁回如鲠在喉,带着宋然向老前辈告别时走路脚步都还微微虚浮。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敢去正视自己,而今天在台上看到的那个孩子,苏月白居然跟以前的自己有着说不出的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