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开被陈又涵拐去替他终结恋爱烂摊子,始于他四岁的时候。
那年陈又涵刚二十,在宁城一家不入流的大学里面混日子,欠下的桃花债和他的挂科数一样让人震撼。接到电话时,他正在陪叶开玩球。来电显示上的名字不大妙,在挂断拉黑和正面解决事情之间,陈又涵犹豫了两秒,最终还是接了起来。
三言两语约好地方,他把人抱怀里捏了捏,问:
“想不想吃冰淇淋?”
“想。”
“哥哥带你去吃冰淇淋好不好?”
“好。”
“但是哥哥有个条件,你得叫我爸爸。”
这话要让他妈瞿嘉听到,可能陈又涵明天就能入土为安。
叶小开眨眨眼睛:“可是你是又涵哥哥。”
陈又涵在这声奶声奶气的“又涵哥哥”里狠狠迷失了几秒钟,咬咬牙才继续做那遭雷劈的勾当,诱/惑道:“乖,只要叫我一声爸爸,我就请你吃一个月的冰淇淋,不告诉你姐。”
叶小开又眨了两下眼睛,偏头想了一下,利落地出卖了自己的节操:“好。”
冰淇淋店。
对方已经按照约定先到了。陈又涵买了三色球,抱小屁孩坐自己怀里,说:“其实,有件事,我一直都瞒着你……”
“爸爸,我还要。”还没等他酝酿出这足够羞耻的开场白,叶小开便糊着满嘴的冰淇淋要求再点一次单。
陈又涵:“……”
不是,你竟然还会抢答?
对面那男人瞪大了眼睛,震惊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流连,“陈又涵你……”
“其实,我一直是有家室的。”陈又涵沉痛地说。狗男人眼里都是愧疚和不舍,英俊的五官都成了他的帮凶。
剧情很狗血,效果很感人,渣男摇身一变成了身不由己的好爸爸,锅都让社会背了。
从此以后,叶开就作为陈又涵的分手大师而存在,随着年岁渐长,这项业务技能也越发炉火纯青。十三岁时,陈又涵送了他一副书法名家的卷轴。叶开还以为是什么诗词歌赋,打开一看,上面只他妈的写了四个大字——业界良心。
一个敢送一个敢收,两人搭档默契从未翻车,直到刚才叶开突然篡改剧本,不打亲情牌改打渣男出轨牌,导致陈又涵遭遇了人生中第一次泼咖啡。
作为一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咖啡味的当事人,陈又涵痛心疾首,始作俑者却已背上肩包准备逃离案发现场:“又涵哥哥,我先回去了,接下来期末季,请假可能比较困难。”
陈又涵没想让他这么快走,拦着他不让座:“这就期末了?关多久?”
叶开想了想:“一个月吧。”
“一个月?!”前学渣表示无法理喻:“我要给瞿嘉写投诉信。”
瞿嘉,天翼中学校董主席,叶开的妈,一个陈又涵见了就想绕道走的女人。
叶开笑道:“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啊。”推他,“劳驾让让。”
陈又涵支着脑袋长腿交叠,就是不给叶开让路,明知故问:“我怎么了?”
“也没怎么,”叶开斟酌了一下措辞,勾着唇角讽道:“就是每次替你打发男朋友,我都想帮对方挂眼科。”
……小兔崽子骂人越来越利索。陈又涵拉住他胳膊,漫不经心:“那你呢?”
叶开愣了一下,微妙地躲过他的视线:“不劳您操心,我视力很好。”
·
眼见着叶开走远了,直到背影融入人潮中消失不见,陈又涵才唤来服务生结了帐。晃着晃着又晃到了皇天。这是宁市有名的同□□,老板乔楚和他是旧识,俩人某种程度上臭味相投,一时间引为最佳损友。
这时候才下午两三点,还没有营业。主灯未开,店里也没什么人,就一个侍应生在吧台后擦杯子。陈又涵在高脚椅上落座,敲敲桌子要了杯威士忌。
乔老板转出来看见他在这里喝闷酒,乐了:“哟,今儿个怎么回事,陈少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喝酒?你那相好呢?”
“打发了。”说罢冲乔楚勾了勾唇角:“我发现你很关心我感情状态啊,怎么,想跟我试一试?”
乔楚早就习惯了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臭德行,跟他瞎贫:“我可听说了,等你的从这儿一直排到西江大道,你就没瞧得上眼的?”
“你什么时候兼职拉皮条了?”
“瞧你这说的,我不一直在致力于把拉皮条事业发扬光大么。”
浮冰在杯壁碰撞出清脆的声音,陈又涵浅饮一口:“最近没兴趣。”
“呵?”乔老板两眼放光:“你这是不行了?六味地黄丸?治肾亏不含糖?”
陈又涵笑骂了一句,啪地点燃了手上的火机。火苗抖了抖,他点上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烟雾模糊了他低垂的侧脸,他临时改主意,漫不经心地说:“说吧,介绍几个。”
“我说能装多久呢,”乔楚笑了,招手叫了个人:“去,给小九打电话,就说咱们陈少找他。”
陈又涵指尖夹着烟:“出来卖的?”
“开个玩笑,是学生。”
“学生?”
乔楚知道他什么意思,赶紧自证清白:“别用那眼神看我,成年了啊,就是第一次。”
“第一次就介绍给我玩,你挺能糟蹋人的。”陈又涵这人找伴儿很有讲究,明码标价的不要,名声不好的不要,雏儿也不要,更不必说相貌身材等硬件条件了,真的是约起炮来也是一身少爷病。
“他喜欢你,天天问陈少今天来了吗,快一个多月了。长得呢是不错,你也别禽兽得太过分。”乔楚拿手背拍拍他肩膀,一副“您好自为之”的样子。
陈又涵笑得连烟都拿不住,一边笑一边被呛得咳嗽:“你就这么看我是吧?”
乔楚还想再贫两句,一抬眼,逆着光看到门口站了一个人。是个高瘦的男孩子,想进来又不敢进来的样子。吧里的灯没全开,照不清那孩子的脸,只是身形轮廓勾得影影绰绰的,倒是不错。
乔楚笑起来:“哟,小九?这也太巧了!来,进来!”
男孩走了两步,还没靠近便被乔老板一把拉过胳膊,硬推到了陈又涵眼前,一张雪似的脸一下子暴露在了灯光之下。他嘴唇抿得紧紧的,眼睛不敢看陈又涵,只好向下垂着,只是偶尔才抬起来瞥一眼,又赶紧低下去。
陈又涵笑了笑,好像真的是个学生。
“来,我介绍一下,这是小九,小九,陈少就不用我多说了吧?”乔楚笑得十分暧昧。
陈又涵把烟摁灭了,伸出手去:“陈又涵。”
一圈白色的衬衫袖口正到手腕,蓝宝石袖口在等下折射着光,剪裁考究的西服包裹着他的胳膊。视线顺着胳膊往上,最先看到的是脖颈的曲线和男人的喉结。小九脸一下就红透了,拘谨着不敢接陈又涵那只手,等乔老板推了推他,他才如梦方醒,伸出半截手臂,轻轻在陈又涵宽大的手掌里握了握,又迅速地缩了回去。
乔楚挺尴尬,新鲜的学生的确跟那些油嘴滑舌的小男孩不同,喜欢归喜欢,可还是不上道。他半真半假开玩笑:“陈少手上长刺了啊,手缩得这么快。”
陈又涵笑着说:“别理他。”而后轻车驾熟地揽过对方肩膀:“吃过了吗?”
小九说没,陈又涵就带他出去吃饭了,临走时乔楚冲他眨眼睛,陈又涵扬手冲他比了个中指。
浴室里传来花洒的声音。
陈又涵在手机上看公司信息。
那小孩真是第一次,乖顺得不像话,由着摆弄,又安安静静地自个儿去收拾,全程没有任何娇气。这么乖的对象,陈又涵还是第一次碰到。
花洒的声音停了。过了会儿,浴室灯灭,小九带着一点未尽的水汽走到落地窗前的沙发边,犹豫半晌,小心翼翼地靠过去,蹭蹭陈又涵的胳膊,想抱他。
陈又涵伸出一只胳膊把人揽了,目光也没从手机上移开。过了半晌,他找水喝,一偏头,看到了小九小狗似的眼神。
乔楚没说错,是很乖。很乖的话,分手时想必也会很干脆,倒不用叶开——
思绪到这里突兀地停住,陈又涵微怔,放下手机,没头没尾地问:“还在上学?”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问起什么,小九眼睛都亮了,答得挺快:“嗯,在天翼上高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