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事。 秦绮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前往县城医院打破伤风疫苗。 医院早上并没有多少人过来,秦绮很快就打完了针。她急着去帮黄思思的忙,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结果在医院走廊的拐弯处险些跟一个抱着两三岁孩子的女人撞上。 “对不住,对不住。”秦绮连声道歉着向后退。 秦绮差点撞到的这位母亲怀里抱着的孩子脸色蜡黄蜡黄的,明显是病得厉害的样子。 秦绮愈发感到抱歉。 女人抬眼看向秦绮,她穿着一身宽松的运动装,身体在里面显得空荡荡的,憔悴的面容上依稀能看出几分年轻时的姣好来。 女人打量了几眼秦绮,一抹困惑的神情从眼中闪过,接着慢吞吞地说:“……没事。” 秦绮急着赶回黄老师家里,就没注意到对方有些奇怪的反应,越过她小跑着往医院外面走。 抱着孩子的女人立在原地没动,她回身望着秦绮离去的背影自言自语:“怎么觉得这么眼熟……” 她苦苦思索着,直到怀中孩子的哭声唤回了她的注意力。 女人小声哄着怀里抱着的孩子:“乖宝贝,不哭不哭,妈妈这就带你去看医生。” ………… 从医院回来后,秦绮跟黄思思一起出发前往殡仪馆去为黄老师的告别仪式做准备。 去的路上仍是黄思思开车。 黄思思双手握着方向盘,疲惫地对秦绮说:“这次真是太麻烦你了。我老公今年被外派到国外,公公婆婆得帮我照顾孩子。如果你不过来,我连个能搭把手的人都没有。” “思思姐,你这么说就太见外了。”秦绮说。 黄思思扭头看了一眼秦绮,显得有些欲言又止,最终咬了咬牙说道:“也是我考虑得不周到。这次我爸的告别仪式上来的人怕是不会少……咱们这的情况你也了解,县城里人少,消息传得特别快。我怕别人会把你回来的消息告诉你父母……万一……他们找你来闹事……” 秦绮无所谓地说:“来就来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他们还能把我怎么着吗?” “你去读大学后再也没有搭理过他们。他们可生气了,说话就不太好听……”黄思思吞吞吐吐地说。 秦绮冷笑道:“是说我出去卖了吗?还是说我死在外面了?比这更难听的话我都听过无数次。他们也就敢在背后耍点这种威风。” 黄思思仍有些担忧:“万一他们到B市,去你公司那边闹事……” “在县城我得让他们三分,B市可是我的主场,他们摸过去的话我有的是办法治他们。”秦绮满不在乎地说。 黄思思略微放下心来。 十分钟后,两人来到了殡仪馆,黄老师的遗体就寄存在这里,等待告别仪式后就进行火化。两个人这次过来,主要是为了布置黄老师的灵堂。 黄老师生前人缘极好,又和爱人何颖一样都是县城中学里的老师。学校知道黄老师去世的消息后,特意在校园网站上发布了讣告。被黄老师教过的学生也在同学群里各种转发消息。因此这次前来参加葬礼的人群中,学校老师和黄老师生前教过的学生就要占了大头,至于亲朋好友就更不用说了。 县城的风气是红事白事都要大办。黄家母女因此决定尽量把这次告别仪式办的隆重些。好在殡仪馆礼厅里各样东西都是齐全的,准备起来不算费事。 第二天的告别仪式上,黄思思和何颖母女俩被前来致哀的访客们围住了腾不开身。秦绮就帮着黄思思处理各种琐碎的杂事。 县城里圈子小,彼此间几乎都认识。秦绮又是个漂亮姑娘,容易招人议论。有人就开始交头接耳起来:“这姑娘是谁啊?怎么没见过?是黄老师亲戚家的孩子吗?结婚了没有?” 消息灵通人士已经从主人家那边打听出了消息:“是黄老师的得意门生呢,当年高考是县状元,考到B市B大。老黄以前向我炫耀过几次。” 问话的人想了想,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我有印象了,她不是学校后面开小超市的老秦家的姑娘吗?都十年没看见过她了,好像考上大学后她就没回县城。搞得她父母成天跟人说养了个白眼狼出来。” “不孝顺的话还特意赶回来看老师?”对方怀疑地问道。 站在附近的身形单薄的女人竖着耳朵听着他们的对话,眼睛里闪过一丝喜色。她悄悄地溜到灵堂外边,掏出了手机。 如果秦绮在这里就能发现,这位就是她昨天早上在医院里面差点撞到的抱着孩子的女人。 告别仪式后,秦绮陪着黄家母女俩将黄老师的遗体火化,并将收敛的骨灰装入骨灰盒。由于墓地仍未定下来,黄老师的骨灰盒就暂时寄存到了殡仪馆。 折腾了一整天,再加上受到亲眼目睹恩师遗体化为灰烬的打击,秦绮现在是满身的疲惫,回了黄老师家就往小屋那边走,想要休息一会。 黄思思却在这时她拉到了一边,示意有话要说。 秦绮用疑惑的眼神望着她。 黄思思咬了咬牙,语速飞快地说:“早上我没注意这件事,后来我核查礼簿名单才发现,今天来参加葬礼的我爸的学生里有你的弟媳妇。” “哦,”秦绮不知道脸上应该露出什么表情,“所以呢?” 她确实不知道弟弟已经成家的事情,没想到黄思思还有更劲爆的信息。 “她……我也是刚听人的。她嫁给你弟弟后就怀孕了,结果生产的时候遇到大出血,不得不彻底切除子宫,偏偏最后生的还是个女儿。”黄思思小心翼翼地说。 ………… 秦绮脚步虚浮地回到了暂居的小屋,然后倒在床上。 生父生母是个什么德行她再清楚不过了。他们当年想要儿子想到疯狂,如今也会再想要孙子想到疯狂。 秦绮的这个便宜弟媳已经丧失了生育能力,唯一一次生育还生了个女儿,在家里的待遇可想而知。唯一的希望就是秦绮的弟弟秦楠对老婆感情深厚,能够抗住父母的压力。 眼见着童年遇到的噩梦有可能在另一个小女孩身上重演,秦绮心里并不好受。尘封在内心深处的苦涩记忆全部翻卷上来。那些当年加诸于身的辱骂和拳脚,秦绮本以为自己早就忘却了,现在却发现一件比一件记得清晰。 回忆往事,秦绮对父母的恨意再次攀升。 被埋在纸箱深处的“神灯”与此同时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变化,一股深灰色的雾气从刻着繁密花纹的尖嘴处冒出来,无声无息间在整个屋子扩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