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地上的段瑞已经进气少出气多了,秦绮就让他住了手。 望着屋内的一片狼藉,她竟有些踌躇,一时间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段瑞四肢朝天地瘫倒在床榻边缘,身上穿着的云纹团花的宝蓝色锦袍已经被鲜血染红了大半,床上挂着的杏黄色纱帐也溅上了大大小小的血点子。 他的脚边扔着一把乌金鞘的匕首,正是用来在自己身上七进七出的事物。秦绮本意是让玉楼去附近随便找一把利器出来的,以为她能找到个丫环婆子们用来做绣活的小剪刀就差不多了,谁能想到玉楼寻来了这把大家伙。 这把匕首虽不是什么碎金削玉的绝世利器,却也是把品质上乘的铁器,用它剁掉段瑞的子孙根又在他身上扎了五六个窟窿眼儿后,这小子身上的血都快流光了。 秦绮觉得就算是华佗在世,段瑞也活不成了。她也是被段家姑侄俩的龌龊心思给气得狠了,怒气一上头就想把段瑞来个肉体毁灭,结果弄出了这幅血腥的场面。就算她事先留了个心眼,把玉楼留在了这里充当替罪羊,事情也不太好收场了。 悔之晚矣。秦绮叹息道,早知道就让段瑞这小子转悠到后花园去跳湖了,岂不比这干净多了? 没有多少时间耽搁了,秦绮定了定心神,用摄魂术弄醒了玉楼,让她调整了下卧倒的姿势,与段瑞亲亲热热地靠在了一起,像是一对小情人一般。 办完这件事后,秦绮就脚底抹油地溜走了。 回自己院子的路上,她临时抱佛脚地抓了几个路过的下人给她作人证,做好收尾工作,然后一路小跑地溜回了毓秀居。 坐在毓秀居的正厅里,秦绮心里怦怦地直跳,把一整壶热茶灌下去,才觉得身子缓过来些。 今日是她第一次用摄魂术致人于死地,回过神来后,秦绮方觉得有些后怕,捧着白瓷盖碗的手都有些颤抖。 在她脚底下,毓秀居里从梧桐为首的贴身大丫环,到院子里负责洒扫的婆子们乌压压地跪了一地,若是这时候再进来个人,屋里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定了定心神,秦绮眼中波光流转,开口道:“给我听好了,你们主子我半个时辰前就回了毓秀居,因为酒劲上头,回来就歇下了。除此之外别无异常,记住了吗?” 底下跪着的人眼睛里毫无神采,听到秦绮的问话,异常齐整地回答:“都听大姑娘的吩咐。” 秦绮揉了揉额头,觉得留下的破绽遮掩得差不多了。就算被别人发现了异常,也怀疑不到她身上来。 她用摄魂术支使着底下跪着的下人分批退回到原先干活的位置上,然后真的准备去床上歇歇。鬼知道段氏派人下在她酒水里面的东西是什么,她到现在都有些不舒服。 秦绮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后寿阳侯府已经翻了天了。 ………… 厢房里面,段瑞痛苦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身上的血渍已是半干涸的状态。 与此同时,被他压在身子下面的玉楼逐渐摆脱了摄魂术的控制。 玉楼清醒过来后,发现自己身上压着一个陌生男子,以为自己遭人非礼,双手挣扎着向对方身上推去。 没想到的是,对方轻而易举地就被她给推开了,往床榻下面倒去。倒地时“咣当”一声,看样子像是后脑勺着地。 玉楼怀疑自己推开的是哪位男主子,连忙惊慌地从床榻上探出头去,结果发现表少爷段瑞满身鲜血地倒在地上,脸色青白,双眼紧闭,完全是一幅死人相。 玉楼自个的右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攥住了一把匕首,上面满是鲜血,刀尖处还带着点肉渣之类的东西,明显是刚在活人身上舒展了一番。 玉楼顿时吓得失魂落魄,不似活人能发出的惨叫从她嘴里传出来,穿透了这个小小的二重院落,然后她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附近的下人闻声向这里聚集。 ………… 夜色已深,弦月高悬,荣庆堂的堂屋里此刻正是灯火通明。 堂屋里现在无论是坐着的、站着的还是跪着的,全是侯府的主人家,至于其他服侍的人都被胡氏给轰出去了。 胡氏脸色铁青地坐在上首,胸口一上一下地起伏着,明显是气得狠了。底下的青砖地上,秦林秦松两兄弟垂手站着,都是眉头紧锁满面愁容,前面跪着孙氏和段氏两妯娌,孙氏的神色尚好,段氏就显得有些萎靡不振了,她左脸有一道新鲜的划痕,细小的血珠正不停地渗出来,脚边那个砸碎的官窑产的五福捧寿茶杯,是胡氏刚才气头上砸过去的。 送走了前来参加寿宴的达官显贵之后,胡氏本来打算晚上在家里再开上一桌子小宴的,除了嫡系儿孙外只请宗族里面相熟的几户人家的女眷参与,自家人乐呵乐呵,享受下天伦之乐。结果现在是喜事变丧事,刚送走最后一波诰命夫人回来,胡氏就被儿媳孙氏悄声告知了段瑞的事情。 “说吧,现在怎么办,都给我拿个章程出来。”胡氏语气冰冷地说,“若是应对不当,咱们侯府就成了全京城的大笑话了,到时候你们一个个的不知道有没有脸面出去见人。”话音落地,她手里的沉香拐杖就往地上满是威胁地一砸,砸得段氏身子抖了三下。 玉楼的那声惨叫把周围的下人都吸引过去了。结果第一个赶到的人推门进去看到里面满地的鲜血,吓得腿都软了,把门一掩就出来叫人,事情就彻底闹大了。 报信的人先是把消息报给了孙氏,孙氏当时脸色变了。 段氏自然是随时关注着孙氏这边的情况的。她发现有个管家娘子附到孙氏的耳边说了什么,以为是秦绮和段瑞的事情被玉楼给闹了出来,心中还有些得意。 原计划中,玉楼得在屋子外边替段瑞把风,估摸着里面进展得差不多了再带别人过去,给这对年轻男女的事情做个见证。等到报给胡氏的时候,段瑞早就成事了。秦绮失了贞洁,对方又是伯府的少爷。为了寿阳侯府的名声着想,胡氏只能摁着鼻子认下这门亲事,从此彻底歇了送秦绮选秀的心思。 然后段氏会说动兄长昌定伯出来装装样子,把段瑞交出来由秦松打个几板子就差不多了。难道还能把寿阳侯府未来的姑爷给活活打死? 大被一掩,娘家侄儿就多了个如花似玉的媳妇,段氏的危机也解除了,这难道不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吗? 段氏都算计好了,她准备把李氏留下来的嫁妆都陪送给娘家。反正若是秦绮真进了太子东宫,这些东西也保不住,给了娘家算是她这个做姑姑的一片心意。 谁能想到段氏跟在孙氏后面赶过去的时候,发现用作洞房的厢房里面竟然毫无秦绮的踪影,只有侄儿段瑞的尸体,和一个衣衫半解的玉楼。 于是一场表兄表妹间的风流事,就变成了表少爷逼迫姑姑房里丫环不成,反被丫环刺死的闹剧。 杀死段瑞的凶器还是他嫡亲表弟秦维房里收藏的匕首,所以段氏若是解释不清的话,还会把自己的亲生儿子给牵扯进去。 段氏现在连死了的心都有了。段瑞可是长兄的独子,她如何跟娘家交代啊?为什么秦绮这个小蹄子什么事情都没有! 寿阳侯秦林试探着问胡氏:“母亲……这事不好瞒着太久,昌定伯那边我们得先给个交代吧。” 胡氏冷哼一声:“交代个什么,他儿子行为不端跑到内院去逼/奸丫头。难道还要我们给他个交代。” 段氏实在是忍不住了,在下面低声啜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