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卫公子……生了双好眼,双眼的轮廓像是用细笔勾画而出的精致线条,眼尾处更是巧妙地微微向上挑起,微露桃花意。 只是他太瘦了,瘦到两颊都深深凹陷了下去,再对比着一旁养尊处优,胖得像是个圆滚滚糯米团子,身子又白又圆的珩哥儿,卫公子瞧上去更是瘦弱得有些不像话。 他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的腰身,看上去竟然还不及珩哥儿圆滚滚胖乎乎的腰身粗一些。 姚嘉缨一时有纳罕,太傅拿的俸禄很少吗?怎么看起没钱养活这个义子了一样? 姚嘉缨正胡思乱想着,卫公子却是挪动了身子,几步到了乔氏的身边,行礼道:“见过将军夫人。” 乔氏瞪了他一眼,本不愿意多说什么,却还是想着要给自己的外甥女讨个公道回来,因而没好气地呛声道:“卫公子今日怎么不骑马了?知道了自己骑术不精,不敢再骑出来害人了?” 姚嘉缨会昏睡两日,正是因为前几日在镇国将军府门前被卫公子的马匹惊到了,乔氏这一番冷嘲热讽,就是要为了自己的外甥女讨口气! 躲在乔氏怀里的姚嘉缨正在偷偷打量着卫公子,一边暗自赞叹这少年的五官无一不精致如画,只可惜肤色黑了些,瘦的过分了些,若是能再白上几分,那可就是整个京城都鲜少有人能比得上的好颜色了。 卫公子受了乔氏的一番冷嘲热讽,脸上的神色却仍是恭敬有加:“长风知错。” 语气是十足十的谦逊。 长……长风! 姚嘉缨险些从乔氏的怀中掉了下去! 她前世只大概记得卫公子这么个人,从未记住他的名字,怎么这么好看的一个少年,就起了个这么让她厌恶的名字呢? 长风…… 这名字,还真是糟蹋了眼前这个谦逊有礼的公子。 不过这么说起来,这卫长风的五官似乎与陆长风的有些像…… 姚嘉缨眯了眯眼,很快在心里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陆长风是陆都督的嫡子,十七岁进士及第,二十四岁便爬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爷的位子。而且陆长风白得像张纸,又是个习武之人,虽不是十分强壮,可是却也不是面前的小黑炭这种给他一拳就散了架的病弱样子。 既然陆长风是陆都督的嫡长子,而卫长风却是太傅的义子,那这两个人定然不是同一人。 大概只是有些相似罢了,她这是草木皆兵了。 姚嘉缨想到这里,心里才安定了下来。 这时珩哥儿也跑了过来,看见了姚嘉缨被抱在乔氏怀里,有些眼馋,张开手想让乔氏抱他。 乔氏却是像是看不见珩哥儿张开的两只胖胳膊一样,只淡淡扫了一眼,似是隐隐在责怪着珩哥儿的不争气。 乔氏不搭理珩哥儿,再度看向卫长风:“卫公子倒是好能耐啊,欺负完了我邱家的闺女,便又欺负我邱家的小子,可是一点都不将我们邱家看在眼里?” 卫长风皱了皱眉,刚想说什么,脚边的那只胖团子却先发制人地恶人先告状:“娘亲,今日我一出门,便瞧见他要来打我。娘亲都看见了,我打不过他,还给他压着脑袋,到现在脑袋还疼。” 珩哥儿一边说着,一张圆乎乎的肉包子脸皱成了个白核桃,小嘴一努,委屈极了。 姚嘉缨听着,却觉得有趣极了,她看现在卫长风恭敬谦和的样子,便知道他不是好事之人,再加上她知道珩哥儿向来是个一肚子坏水的小家伙,便能确定是珩哥儿在说谎。 只是听着珩哥儿一本正经的语气,倒真像是被人欺负了,姚嘉缨没想到自己的这位小表弟这么小的年纪,血口喷人的本事就已经出神入化,一时没忍住,噗嗤一下子笑出了声。 珩哥儿听见了姚嘉缨的笑声,立刻添油加醋:“娘亲,你看阿桃姐姐,听见我脑袋疼都不怜惜我,还笑,她定是被这人的马给吓傻了!咱们可不能轻饶了他!” 说完之后,珩哥儿躲到了乔氏的身后,得意洋洋地朝着卫长风扯了个鬼脸。 卫长风的眉间跃上了一点无奈,拱手道:“夫人可是认定了是长风害了姚姑娘?” 乔氏没答话,只是眼中的不屑与厌恶已经明白地回答了卫长风,她就是认定了他是害自个儿外甥女的凶手。 卫长风瞧了一眼一直缩在乔氏怀中默不作声的姚嘉缨,面上显露出了几分无奈与隐隐的委屈:“将军夫人错怪长风了。” “不是长风骑的马冲撞了姚姑娘,是姚姑娘突然出现在路中央。” 乔氏忽然愣住。 姚嘉缨也从粉底海棠花的披风底下钻了出来,露出了一整个小脑袋,晶亮亮的大眼睛里闪着疑惑,瞅着卫长风。 她对七岁时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甚至都忘记了自己当初被卫长风的马吓到,自然也就想不起来,到底是谁害她昏迷。 许是少年眼中闪烁着的神情太过委屈,姚嘉缨觉得,大概真的不是卫长风的错。 再说她现在说起来,是七岁的身子二十的芯子,一个二十岁的老姑娘,不该同这个还总角的少年计较什么。 卫长风继续道:“那日我去城北凤栖山护国寺为家父祈福,即将回到家门前的时候,路中央突然冲出来了一个小丫头,正是姚姑娘,我死命拉住了缰绳,才使马停住,却不想还是让姑娘受惊了……” 他忽然添了一句:“若是长风没有记错,那时姚姑娘的身边,是邱二姑娘陪着。” 邱二姑娘——邱云凝? 她不可能自己突然冲到路中间去,那么最合理的解释,便是有人推了她一下。 既然邱云凝在她身边,那便是最大的嫌疑人。 而且——邱云凝的确是有做这件事情的动机的。 邱云凝是李氏的女儿,镇国将军府阳盛阴衰,小辈里头只有邱云凝一个姑娘,剩下的一溜儿全是带把儿的。 按理说邱云凝会受到阖家的宠爱,可是偏生镇国将军府来了一个姚嘉缨。 姚嘉缨与她的娘亲邱长安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邱长安当年便以美貌为京城人称道,因而姚嘉缨也生得极好,粉雕玉琢,合计着整个京城也找不出比她更好看的女娃娃。 她的娘亲邱长安年幼时便被自己的几位哥哥宠上了天,邱长安病陨,将军府的一群汉子们便将全部的宠爱都给了外甥女姚嘉缨。 邱云凝会不喜欢她,才是应该的,因为是她抢了本属于邱云凝的宠爱。 可是前世的邱云凝却与姚嘉缨玩得很好。 姚嘉缨现在想起自己前世的这位闺中密友,却觉得后怕—— 邱云凝分明与她的娘亲李氏一样,是个口蜜腹剑的性子。 偏生前世她看不清,被邱云凝与李氏牵着鼻子走,还拿她当枪使,一次次伤了乔氏的心。 乔氏的性子泼辣,心窍却是玲珑无比,许多事情上看得明明白白的。听了卫长风的话,她也几乎是立刻便猜到了,姚嘉缨会受惊昏倒,与邱云凝脱不了干系。 她知道邱云凝并不是个纯良的性子,可是阿桃却时常同邱云凝玩在一块。 乔氏也曾想试着用点手段,让阿桃与邱云凝关系冷淡些,可是又觉得阿桃在将军府中没有玩伴难免孤寂,便默许了姚嘉缨时时与邱云凝玩在一块的事。 只是看这次的事情,这邱云凝竟是藏了想伤害阿桃的坏心眼儿,若是再纵容阿桃与邱云凝玩在一块会伤及阿桃的性命,那她无论如何也是不允的! 乔氏的目光一时间变得凛冽了起来。 镇国将军府,乔氏的福棠居内。 邱云凝跟在自个儿的娘亲李氏后头,垂着头,纤长的手指纠结地拧着自己的袖子。 乔氏看着邱云凝这副畏畏缩缩、吞吞吐吐不说话的样子,心头怒火更盛,啪地拍了一下面前的桌案。 “阿妙,你倒是说说,是不是你将阿桃推到了路中央去了?” 阿妙是邱云凝的小字。 乔氏方才已经问了一遍,只是邱云凝迟迟不说,更惹得乔氏生气,怒火丛生。 邱云凝被乔氏严厉的语气吓得身子一怔,一双妙目里飘上了一层泪雾,愈发显得楚楚可怜。 李氏对乔氏这副施压的样子恨极,面上却端着盈盈的笑意:“大夫人缘何要错怪我们家阿妙?这孩子之间玩耍着,阿桃一时不察到了路中央,那也是正常无比的事情,怎么就要怪到阿妙的身上呢?” 乔氏皮笑肉不笑:“二夫人这样说,难不成是要说阿桃是个傻的吗?还能玩耍到官道中央去?” “若不是去同卫公子问清楚了,我还真要被阿妙的一面之词给蒙混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