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
卷子启封抄录完毕,自有太学的司考们上来收拾规整,盖了玉玺的皇榜被送出宫外张贴昭告。几位主考向皇帝复命,卸了差使,终于可以回家修整两日,准备迎接八月十五的折桂宴。
李适之与秦箴一同出了宫门。两人闲谈几句,秦箴似是无意问道:“不知这次是什么犯了圣上的忌讳,李大人,你可看得出来吗?”
“君心难测。”李适之摇头,想了想又微微笑道:“夏日里京郊桃花江涨水,冲垮了一座桥,工部最近正申请银子修桥,陛下为这事烦着呢。”
秦箴深深看了李适之一眼,也哈哈笑道:“原来如此。明白明白。”
梁毓陪赵承熹回御书房,路上也说起那魏远桥。他把在太学的经过简要讲了,评价道:“这魏远桥机敏善断,文采卓然。倒是个可用之才。只是他……未免太聪明了些。”
“先生是怕他钻营?”赵承熹笑道:“我也原还想让他留京,给你做个帮手。我看他文中对变法之事论得头头是道,且看他政绩如何。”
梁毓摇了摇头,不做置评,只对赵承熹揖手道:“此人还请陛下斟酌选用。”说罢告辞出宫。
他们几位主考为了评卷,已经在宫里待了三日,如今事毕,都赶着回家休沐两日,紧接着还要赴八月十五的琼林宴。
因为正巧落在中秋这日,招待百官的宫宴和琼林宴也就合二为一,一起设在琼林苑中举行。这日百官皆是盛装出席庆典,而新科进士则在这日得圣上赐袍冠顶戴,簪花而行。
一应宫廷封赏完毕,接下来就是在各种游园玩乐了。这可要轻松许多。
琼林乐宴新科举子结识同榜的大好时机,也是他们将来进入官场的第一步,他们既要借此时机引起当朝官员的注意,又要结交同年,巩固势力。一时间整个偌大的琼林苑热闹非凡。
梁毓作为主考,自然少不得诸多应酬。他已换下大红色麒麟黼黻官袍,着一身翠色团花波浪纹织锦长袍,长身玉立,潇潇如竹。
众学子早知道他才学了得,又听闻他深得圣眷,本以为是一副高高在上的高傲性子,不想他对所有上前行礼的新科举子皆是和颜悦色,含笑回礼。然而等他们想借机攀点交情,立刻发现他巧妙周旋,把众人的热络拒之门外。
半日下来,众学子不禁喟叹,太傅大人仙姿玉貌,品性如莲那些曲意讨好也罢,倾心结交也罢,就如滚过莲叶的水珠,半点没在上面留下痕迹。
曲水流觞是琼林宴上的保留项目,由众人推举的一名德高望重的行令官主持,各位新科学子围坐在曲水边,吟诗作对,比试才情。
梁毓推辞不过,被推上了行令官的座位。依惯例,他需先赋诗一首,以做开场。
他遥遥看了一眼在明理轩里高坐的赵承熹,含笑走到书案旁,提笔一挥而就。众人拥上前去看,只见玉白的湖宣上,墨迹未干,字迹酣畅,正是一首七言。
“圣主临轩士袖然,曲江花底宴群贤。
九天日月开清照,四海豪英看广延。”
“应情应景,词章高雅大气,妙啊!”新科状元陈明翰拊掌赞叹。旁边的士子也纷纷附和。
魏远桥没有挤着去看诗词,而是站在远处拿了杯酒细细品酌。他远远看着梁毓,眼底黑沉如墨,不透一丝光芒。喝在嘴里的酒,慢慢品出一点酽酽的味道。
梁毓轻轻敲击手中的角铃,发出清脆的声响,“请列位入席,我要行令了。”说着自酌一杯,把酒殇放入水中,薄唇轻启,“秘苑仪星地,群英得隽年。飞綏鲸浦右,”
第一个正是陈明翰,忙道:“供帐斗城偏。丛楹开玉宇,”转头看着他下首的士子。
那士子没有他的急才,等酒殇快流到下一人了,才满头是汗地挤出两句,“华组会琼筵。湛湛融君渥,”说完喝了口酒压惊。
下一人正是榜眼吴清涟,盯着面前那酒殇,忙道:“渠渠奖士贤。场迥歌声合,”
后面正是魏远桥。他看着那酒殇漂来,正要开口,突然半路插进个人来。
程硕用折扇的竹柄插入水中,拦着那酒殇,大声道,“我也来。风回舞节妍。饰喜优坊伎,”
梁毓轻轻敲了下角铃,笑道:“致和半途截胡,坏了规矩,罚酒三杯,罚诗一首。”
今日饮宴只分才情高下,不分官职大小。程硕素知梁毓随和,因此也没大没小地端起酒杯,笑道:“酒我认罚,至于诗嘛满场皆是我大夏才子,我可不敢献丑啰。”
梁毓知道他是为给这些士子们展示才学的机会,也不强求。睨了他一眼,启唇笑道,“你要寻人替你罚诗,也不出个彩头,谁会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