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突然之间他改了主意,让我出去,并叮嘱我不必挂念家里。呵,如今看来,他倒更像是把我送出去避祸的。”他讥诮地一笑:“偏偏我个死脑筋,还非要回来自投罗网!木贼,你告诉我,到底当年我爹犯了什么事?以他那样端方清正的性格,能犯什么事?”
“你!你才是败酱!”何敬平与顾云谦从前就这么用药名斗惯了嘴,习惯性地回了一句,话出口才意识到不妥。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道:“师傅就是怕我也卷进去,所以什么也都瞒着我……我只知道,先帝患病后,师傅突然对脉案记录及其谨慎,许多医药记录都是他老人家亲自动手,还早早封存,不传二手。”
“特别是到后期,平武帝病重之时,师傅更是连熬药都自己动手,药渣都第一时间处理掉。”何敬平越说声音越弱,眼眶渐渐发红。
他想起那段时间,师傅总是郁郁不安,心事越来越重,身体迅速消瘦,却为了保护太医院里的其他人,最后把一切都独自揽下。他吸了吸鼻子,轻声道:“直至先帝病逝,突然就传出师傅毒害先帝的案子……”
“我就知道,赵承熹!”顾云谦咬牙切齿,“他不但政、变弑兄,还阴谋弑父弑君,苍天无眼,竟让此人登上皇位!”
何敬平忙一把拉住他,“云谦,你冷静!事情真相如何还未可知,你别冲动。”
他忽然又想起什么,自怀中掏出那本金石匮药医书:“这是师傅整理收录的金匮医方,自从你家出事后,也许普天下就剩这么一本流传于世了。你要收好。”
顾云谦墨墨接过,低头久久看着那封面,半晌两颗泪珠滴在书皮上。他忙转头抹了把眼睛,掩饰着问道:“这书你是怎么得的?”
“哈,说到这个,你是怎么认识梁毓梁太傅的?”何敬平忙顺势岔开话题,揶揄地眨眨眼睛,“可是因为找你瞧病?这么难伺候的病人,可亏你忍得了他。”
顾云谦的脸色果然柔和下来,眼角甚至隐约露出一点笑意,沉默着不说话。何敬平正纳罕,那个这么不听话的病人,竟然能让他这心比天高的师弟露出这种表情,就听顾云谦道:“他救了我。若非有他,我只怕早就成为路边的一具枯骨了。”
“咦,竟有此事?”何敬平好奇,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他睁大眼睛等着顾云谦的下文。
顾云谦看着他八卦的眼神,又心情恶劣起来,不耐烦道:“当年我全家被流放琼州岛,永不得回京。一路上吃尽苦头,我母亲受不得这冤屈苦楚,离京几百里就重病过世了。我当时也不想活了,拼命激怒守卫兵卒,被打得半死。”
何敬平突然后悔起来,他把手扶上顾云谦的胳膊,温声道:“你若不想说,就别说了。”
顾云谦脸色苍白,偏偏自虐般地道:“那时他也在客栈里病得半死不活,偏还要为我强出头,最后用一块不知他从哪里得来的蟠龙玉佩,狐假虎威地把我当罪奴买下。后来他才明言,认出我是顾门之后,决意救我。那卖身契也当面撕了。”
何敬平唏嘘,“原来你们也算患难之交了。”
顾云谦难得地露出一点柔和的笑,“所以他再怎么难伺候,我也忍了。”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之声,两人忙出去一看,只见一个禁卫军快马驰来,转眼已到山洞外,对何敬平行礼道:“梁大人病重昏迷,秦将军派属下立刻接何太医回去!”
注:赤牙郎、白面菇、木贼、败酱:通通都是中药名。两位大夫吵架也是就着字面意思,信手拈来。大家看个乐子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