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的载丰殿中。
赵承熹站在画前,转过头来,淡淡问道:“人和东西都送到了?”
石砚垂首答道,“是,太傅大人都收下了。”随后他听到陛下微不可查地吁了一口气。
石砚微一思忖,自作主张道道:“梁大人还让老奴转达对您地谢意。”
就听赵承熹嗤地一笑:“行了,你不必替他掩护了。先生那人,对你倒有可能说谢,对朕嘛……他肯收下,朕还得对他千恩万谢。”
石砚满头冷汗,正要称是,又听陛下道:“你下去吧,让朕静一静。”连忙倒退着出了载丰殿。
到了殿外,石砚抬头看了看重檐下的匾额那“载丰殿”三个大字遒劲俊逸,正是当今陛下的手笔。他摇着头叹了口气,退了下去。
这里原本是先皇安置妃子的地方,叫婉泞宫。抄了赵承昀的怡王府后,赵承熹征用了这座离他的寝宫重华宫不远的宫殿,用来存放查抄来的东西,并改名“载丰殿”。当时对众大臣的说法是,取“厚德载物、丰年足岁”之意。
然而一日石砚替陛下收拾笔墨时,无意看到纸上的字:载养万物为毓,草木丰茂为毓。
这是间以“毓”为名的宫殿。
大殿正堂里挂着四五幅神态各异的梁毓画像,墙角的画轴插瓶中还插着十几轴画卷。屋里博古架上摆着的不是古董如意,却是些琐碎东西。有天桥地摊上的小面人,巴掌大的草编的蝈蝈笼子,又或是两罐被摩挲得光滑莹润的黑白围棋。
大殿内,赵承熹又转头看着墙上的画。画上的人丰神玉貌,身姿秀雅,正是梁毓。
当年梁毓离京以后,有多少个日日夜夜,赵承熹只得在这里,靠着摩挲着先生的旧物,描摹着先生容颜,来压抑疯狂的思念。他本以为接了先生回来之后,以后再也不必来这里排遣思念了。
然而没想到,就算先生如今近在咫尺,他还是没能留住他。
他想起那日激怒之下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杀意,就忍不住后怕。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竟然会有一瞬间起了这样的念头,只要先生死了,就能把他永远留在自己身边。事后一想起这个,他还禁不住全身发抖。
而第二日听说先生为此而发病,更忍不住后悔。他一直对自己说只要先生肯回来,就什么都依他,自己却情不自禁地一次次违背他,伤害他。
就是这怕与悔日夜折磨着他,让他想去看他,又不敢去看他,只每日里千方百计地从旁人口中打听他的情况。这样的煎熬如小虫子细碎地啮咬着他的心,每夜里只耗在这载丰殿中,才得片刻安宁。最后也只能以自己最熟悉的方式,来讨好先生,来平息这满腹的凄惶。
赵承熹登基几年,心性和手段都比当年的毛头小子增进良多,在朝堂之上越发的沉稳威严,隐隐有了先帝的遗风。然而只有一件事,他处理起来还是一团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