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熹拧着眉看了梁毓片刻,眼中黑沉沉的深不见底。他阴冷地道:“先生想搬出去,若是朕不准呢?”
梁毓已经跪得膝盖发痛,像有细针扎着两膝,额上冷汗涔涔,眼前也大片昏花。他微喘了口气,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身子。实在想不通为了这点小事,自己为何要在这受这份罪,他忍着不耐,尽量放平语气道:“臣的家室宅邸恰恰也是臣自己的私事,不劳陛下费心。”
他话音刚落,身边旋起一阵风,赵承熹已到了他身边,捏着他的下巴迫他抬起头来,眼睛被怒火烧得通红,咬牙切齿道:“先生急着从朕府上搬走,怕是想去住怡王府吧?什么不合规矩,朕的恪王府住不得,那个破烂的怡王府就住得?!”
“陛下!”梁毓的心口如撞上巨石,呼吸急促起来。
赵承熹死死盯着梁毓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先生如此迫不及待,信不信朕一把火烧了那破房子!”
梁毓的脸色雪白,心跳得快要蹦出胸口,一绞一绞的痛,嘴唇已泛起淡紫色。他也无畏地注视着赵承熹,甚至在他墨黑的瞳仁里看到小小的自己,那两个小人影就像在怒火中焚烧。他竭力平着喘息,冷冷道:“就像上次,您要烧怡王的灵位一样吗?”
下颚骤然一痛,梁毓感觉赵承熹用力得似要捏碎他的下巴。他皱着眉忍痛,目光却仍然不退不惧。有一瞬间,梁毓从赵承熹狰狞的目光中,似乎看到一线杀机,他甚至怀疑陛下会把手放到他脖子上把他掐死。
然而赵承熹就这样与梁毓对峙许久,气得两眼发红,胸膛急剧起伏,手上用力得青筋毕露,却最终如脱力一般撤了手,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摇摇晃晃地往外走去。
路过一盏大型立柱美人灯时,他猛地一甩袍袖,把一人多高的灯柱甩倒在地,琉璃灯罩碎了一地,有一片碎片溅到了梁毓的手上,划出一道深深血痕。
梁毓失了支撑,再也跪不住,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他揪着胸口衣襟大口地喘气,咳得不能自已,伏倒在地。好半天才缓过眼前大片的昏黑,后背已汗透重衣。他缓了片刻,重新撑起身子挣扎着跪好,心中却忍不住一片悲凉。
不知何时殿门被轻轻推开,石砚轻手轻脚地进来,伸手去扶梁毓:“大人,圣上命老奴来传话,请大人先回家歇了。”
梁毓靠着石砚的扶持艰难起身,堪堪站稳后,对着石砚弯腰便拜:“多谢石总管为下官求情,这份情下官心领了。”
“大人别折煞老奴啦!”石砚连忙扶住他,哎哟一声,“这脸上怎么回事,还有手上怎么伤了?”
梁毓摇了摇头,却眩晕得差点又站立不稳。他却不知,自己下颌上两道清晰的青黑指印,已经微微肿起,在他苍白的脸上显得触目惊心。
石砚忙命小太监取来药盒,扶着梁毓坐在椅子上,亲自给他上药包扎起来。梁毓神情怔忡,呆呆坐着随他摆弄,也不说话。
石砚小心擦拭着梁毓的伤口,叹着气道:“这若是让陛下看见了,不知要有多心疼了。你这孩子啊……唉!”
梁毓回过神来,勉强对石砚笑笑,“多谢石总管。”他站起身来再次对石砚行了一礼,脚步虚浮地往外走去。
石砚看着那嶙峋的背影,不由得又重重叹了口气。这两个人,谁都不容易啊。忽又想起重华宫里还有满地狼藉,估计他不在也没人敢去收拾,摇了摇头,赶紧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