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谦情急之下口不择言,一说出口立刻后悔连那个消息也没能瞒住。他撇了撇嘴,索性道:“程硕说他早已派人暗访寻了你两年,当年跟你有关的人都得了暗谕,搜集你的消息。”
他猛地醒悟过来,气得一掌拍上药架,差点打翻了上面晾着的药材,“他娘的那小子阴我!他正是要借我的口把这消息传给你!”
梁毓揪着心口发怔,眼神空洞洞地不知落在何处,脸色变得煞白。
顾云谦忍了忍气,道:“归远你别傻了,当年怡恪之争你们……闹成那样,以那人阴郁狠绝的性子,哪里还容得下你,他不过是咽不下那口气,非要拿捏你罢了。”
梁毓似乎才反应过来,他缓缓转过头来,轻声道,“即便如此,我也只有回去。他……他不会对我怎样的。”
顾云谦勃然变色,冷冷笑道:“你梁大人是宰相,宽宏大量,肚里能撑船。我顾云谦可没有这么好气量。赵承熹杀我父亲、破我家园的仇,我今生都不会忘!这辈子我若踏入皇城半步,除非是我要对那狗皇帝投毒暗杀!”
梁毓神色一黯,起身走到顾云谦身旁,扶上他的胳膊,温声道:“之寒,你无需跟我回京。人各有志,我绝不会逼你面对那些不堪苦痛。你一身本事,也自有一片广阔天地。说起来,把你圉在这荒野孤村,是我拖累了你。”
顾云谦蓦然大怒,气得眼眶都红了,嘶声道:“好,好得很!京城里国医圣手云集,纵使梁大人有个头疼脑热,受伤呕血的,太医院里谁人不是上赶着伺候,哪里还轮得到在下针灸汤药地瞎操心!”
他狠狠甩开梁毓的手,大步走出了院子。
“……之寒!”梁毓急伸手去拉顾云谦,秋风冷飒的气流穿过指间,什么也没能抓住。他追出院门,只看到顾云谦头也不回地急走而去。
梁毓怔怔地抬起手,慢慢蜷起手指,又空握了一掌凉风。他苦涩自嘲,他这辈子活得何其失败,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离他而去,到头来除了一手的凄凉,自己什么也抓不住。
他靠在门扉上,细细地咳了起来,咳得肩膀直抖,声音却隐忍压抑,久久停不下来。
梁毓确实没有力气走出村子,但走到村长家的力气还是有的。
傍晚时分,他从村长家里出来,抬头看到西天红到极致的火烧云,农人牵牛荷锄地悠然回家,各家伙房的炊烟正袅袅升起,远处传出鸡鸣犬吠,一派恬静安然。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闷气,他明白过不了几日,这派田园悠然就跟自己无缘了。
三日之后,早起去学堂的孩童们发现,他们换了先生,原来那个神仙人物般的梁先生已然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