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秀才是桃园村唯一的读书人,二十出头就考上了秀才。
那一年,张秀才信心满满的去省城考举人,乡亲们都在村口给他送行,等着他回来做桃园村第一个举人。
也是那一年,洛河发了大水,张秀才在河里头泡了一整个晚上。命是救回来了,身体也是毁了。虽说平日里看着还行,每逢换季、刮风下雨的,难免要卧床几日。
这举人是考不成了,张秀才就在村子里给孩子们做先生。灵山这地界,年年风调雨顺的,虽说庄稼人不怎么富裕,但是张先生收的少,这一点点束脩总是拿得出的。不管怎么说,识字的总比不识字的强。
张生自小就听村里人念叨自己父亲当年是多么可惜,祖坟的烟都快冒出来了,又被生生的按下去。张先生嘴里不说,张生也知道父亲多么盼望自己能考上举人,甚至考上进士,圆了他当年的梦。
张生全名叫张修平,自他考上秀才后,村子里的人都叫他张生了。除了邻家的小妹妹,有时会叫他修平哥哥。
木家和张家是多年的邻居了,当年张先生身体刚垮的时候,也是木家帮衬着才熬过来的。两家的孩子差不多大,小时候村里人经常看见木家大郎带着木蓉蓉和张生在处玩耍。
从小,木蓉蓉就知道自己喜欢张生,其实她自己都不记得这份喜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因为是张生长得俊俏?又或许是因为张生会把糖果子留给自己吃?反正木蓉蓉就是喜欢他,喜欢这个斯斯文文的邻家哥哥。
洪历十五年的冬天,张先生终是没熬住,去世了。木蓉蓉始终记得那一年的张生,记得那双盛满悲伤的眼睛,像个迷途的孩子一样。
张先生教村子里的孩子们读书写字,如今他去世了,上门吊唁的人不少,落葬那日全村人差不多都来了。虽然大家都在安慰张生和张母,木蓉蓉还是时常会看到张生愣愣的望着窗外。木蓉蓉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只能每天偷偷的看着张生。
第二年的时候,张生突然就好起来了。他的眼里有了比以前更亮的光,又会温柔的对木蓉蓉笑,讲故事给她听了。
张生顺利的通过了乡试,那一年桃园村敲了整整三天的鼓。张生带着木蓉蓉去了灵山,指着远处告诉她,那里是京城,他早晚要去那里,考上进士,衣锦还乡。
直到多年后,直到木蓉蓉死了,直到她又一次想起了一切,她的心都依然紧紧的,紧紧的系在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身上。
林小小赶回木家的时候,木蓉蓉正坐在木家门前的芙蓉树上,手里把玩着那根木钗。
“小小,这棵树是爹爹在我出生那年种下的,这根木钗是张生为我做的。”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木蓉蓉笑得温柔又缱绻。“那次他摔坏了我的小木偶,我哭了整整三天,他偷偷做了这木钗来哄我。”
“你看,他的手艺这么差,但是我就是喜欢。每天偷偷的揣在怀里,连死了都没放手。”
林小小环顾四周,见没人注意这里就飞速的跃上了树。这棵芙蓉树枝繁叶茂,藏下一个林小小绰绰有余。
“蓉蓉姐你都想起来了么?”
“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我生在这里,我长在这里,我的一切都在这里。”
“那……蓉蓉姐你记得是谁害了你吗?”
“是谁?我不知道。”木蓉蓉握住木钗的手慢慢收紧,“那日我从姑妈家回来,有人从后面把我打晕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他们蒙着我的头……他们在对我做……做那档子事。”
“好痛啊,我痛得晕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周围什么人都没有了。”
木蓉蓉双眸失神,定定的望着村后银川溪的方向,“我爬起来,我觉得我好脏,好脏……我想洗干净,可是我怎么也洗不干净……”
林小小虚虚的抱着木蓉蓉,虽然她不知道这样有没有用。
“蓉蓉姐,都过去了……”林小小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自己能说什么,好像所有的需要在少女的悲伤前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我没事,横竖我都死了……”
两个少女就这么静静的坐在芙蓉树上,直到夕阳染红天际,炊烟袅袅,木家三人陆续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