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死人都不放过,这就是郡主做的事?”
“造孽啊……”
昭华郡主惊恐地看着,已有人往她身上丢脏东西,更有甚者,直接冲乱昭华郡主的护卫,牢牢地把楚靖仪护在人群中央。
一群人,跟在楚靖仪的身后,浩浩荡荡地往驿馆走去。
不多时,他们就走到了驿馆门前。
楚靖仪没进门,而是按住昭华郡主,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门口的动静顿时惊动了驿馆里的人。
没过多久,陈皇后身后跟着一众大臣,风风火火地走了出来。
当看到门口的情景时,陈皇后脸色骤然一沉,怒道:“楚靖仪!你放肆!”
在她的旁边,付怀信和楚玉宸皆是面色凝重,心中暗暗发苦。
果然熊孩子的话。真的不可信!
昭华郡主看到陈皇后,眼中顿时迸出巨大的惊喜,想要挪过去,却被牢牢拽住。
而此刻,她的护卫已经蜂拥而上,亮着刀剑便要围攻,楚靖仪冷然怒喝,“滚!”
护卫们被她喝得心中乱跳,面面相觑不敢动。
楚靖仪已经腾地站起来,斧子抵在昭华郡主的脖颈上,厉声道:“皇后娘娘,我是平民出身,挟持郡主是放肆了!但她比我更放肆!”
她咬牙提着昭华郡主的后衣领,像提青蛙一样,丢到他们面前。
“我放肆!”楚靖仪森然道,“我敢提斧子砍当朝郡主养的狗,也敢抽当朝郡主的巴掌,更敢当着皇后娘娘和诸位大臣的面儿,把这斧子狠狠劈下去。”
她指着倒在地上呜呜乱叫的昭华郡主,“劈在这狼心狗肺欺君罔上掘人坟墓掀人棺材的尊贵郡主身上!”
听到这话。大臣们面色骇然。
这手脚被捆绑,嘴巴被堵,头发凌乱,双颊红肿的人,竟然是往日风光的昭华郡主?
一时间,他们看楚靖仪的眼神,既惊又怕,仿佛她已经是个死人一样。
“我放肆,但她比我更放肆!”楚靖仪咬牙切齿道,“她仗着大都督和长公主的名义胡作非为,仗着自己权柄滔天,就可以蒙蔽皇后娘娘,请下懿旨去挖人坟墓,不让靖县那一百多名村民入土为安。试问,谁比谁更放肆?”
她膝盖一弯,重重地跪了下去。
“皇后娘娘,我的父亲,还有那一百多名父老乡亲,为了守护靖县的安宁,全部牺牲在了战场上。他们死前拼了命地冲锋陷阵,死后却不得安宁。我身为他们的儿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遭受这无上屈辱,却不能阻止,将来又有何颜面去见他们?”
“为国尽忠者,岂可受此屈辱?若不严惩此行此举,岂不是寒了天下将士的心?今日,草民就算是死,也要为他们讨一个公道!”
“请皇后娘娘为草民做主!”
她头一低,重重地磕了下去。
在场的人不由得屏住呼吸,看着那瘦小的人咚咚咚地磕在青石板上。
像是深海里投下一块巨石。刹那间,掀起惊涛骇浪。
“请皇后娘娘做主”
呼叫声雄壮如潮,若有千人。
一众官员抬眸四看,不知何时,周围已经密密麻麻围了无数人。
呼喊声最大的是个瘦弱的女子,比楚靖仪还要愤怒嚣张,撸着袖子扛着锄头敲打着地面,这一敲,竟敲出了府衙升堂的气势。
有人在大声怒骂。
“他妈的连死人都不放过!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有功之臣就是这么被对待的?天理何在?”
“这种人留着做什么?严惩!”
“严惩”
呼喊声此起彼伏,如海潮般滚滚而来。震耳欲聋。
昭华郡主一眼看去,生平第一次知道何为害怕。
趁着没人注意时,她使出吃奶的劲儿挣扎着,终于吐出嘴里的桌布,大叫,“娘娘,不是这样的,您千万不要听这些人胡言乱语啊!楚靖仪这臭小子藐视皇室,挑衅皇威,罪该万死啊!”
她嘶声尖叫。但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呼啸的风潮里。
陈皇后负手站在阶上,俯瞰着下面攒动呼喊的人群,最后把视线放到楚靖仪的身上。
这是她第三次见到楚靖仪。
比起楚京长大的小孩儿,他是真的很瘦小。
冬天的衣服笨重,被雨水淋湿,紧紧贴在他的身上,却包裹不住身子骨里透出的倔强和坚毅。
在他身上,依稀能看到楚修然一代名将的灼灼风骨。
只是,光有一股莽劲儿,是远远不够的……
陈皇后目光一沉,骤然一声厉喝,刹那间,便镇住了骚乱的现场。
半晌后,陈皇后看着楚靖仪,沉声问道:“楚靖仪,你可知罪?”
这话一出,围观的人群一片哗然,就连付怀信都担心地捏了捏玉笛,生怕这熊孩子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昭华郡主面上大喜,瞪着楚靖仪的目光里满是恶毒和仇恨。
楚靖仪反而很平静,道:“草民知罪。”
“罪在何处?”
楚靖仪道:“草民有罪,不该生得瘦小,不该没守住墓地,让那些狼心狗肺的人去扰了英灵。”
“……”
“草民有罪,不该从长街穿过,引来这围观人群。”
“……”
“草民还有罪,罪在……”楚靖仪突然龇牙一笑,白牙森森,让人眉心一跳,“罪在生为平民身,不能拥有滔天的权势,与昭华郡主对抗到底。”
“……”
“放肆!”陈皇后走下台阶,垂眸看他,冷声叱道,“小小年纪,满口歪理,楚修然就是这么教你的?”
“皇后娘娘!”楚靖仪说道,“昭华郡主折辱英灵,欺君罔上,根本就是在给天下将士一记危险的警示:他们在前方战场为国尽忠。极有可能会落得死后不能安宁的下场。草民但凡是无私一点,当时就能一斧子劈了她,擦掉这泼向西楚朝堂残虐忠良的污水。”
“但草民没有!她有罪,自该由陛下和皇后娘娘来裁决,草民卑贱之身,莽撞冲上去,无异于以卵击石。所以,草民把人带来了,却让陛下与您深陷于两难之中,这是草民罪无可恕的事!”
说完,她又重重磕下头,再没抬起来。
一片死寂。
楚玉宸凑到付怀信的耳边,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付尚书,这小子一直都这么强悍的吗?这都是谁教的啊?这话说得,根本不给人留活路啊!”
付怀信突然浑身轻松,“殿下,您忘记楚修然痛斥朝堂的情景了?”
提到这个,楚玉宸恍然大悟,目光晶亮。
“不愧是本宫的三儿,连骂人都这么有气势!”
付怀信:“???”
三儿是什么鬼?
他不在的时候。这两人发生了什么?
这边,陈皇后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依旧是宠辱不惊的神色,但细看之下,却能窥到眸底深处蕴藏的一抹欣慰。
她语气也柔和了些,却道:“你闹了这么久,也该发泄完了。现在本宫给你个机会,把这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个一清二楚。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本宫就要连同刚才的罪名,重重地惩罚你。”
“是!”
楚靖仪心头一松,便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最后一个字落地,陈皇后已经勃然大怒,瞪着昭华郡主,怒问:“昭华,你可还记得,当时你去请本宫的旨意时,说了什么?”
“皇后娘娘,冤枉啊……”
昭华郡主双手被捆绑着,一点点挪到陈皇后的脚下,哭道,“之前我并不知,道士卜算出的方位,恰好是靖县百姓的墓地所在啊!若是我知道,定然不会做出这样罔顾人伦的事情!从小,陛下和您就教导我,要敬畏忠良,我是万万不敢忘啊!这一定是手下人故意隐瞒,才会闹出这种荒唐的事情来……”
楚靖仪闻言,倏地抬头,死死地瞪着她。
“郡主若是没有冒犯亡者之心,手下的人又岂会千里迢迢跑到靖县墓地里撒野?”
真以为把事情都推到手下人的身上,就能安然无恙了吗?
“行了!”陈皇后却道,“昭华驭下不严,闹出这事儿,你自己也难辞其咎。来人,把昭华郡主遣送回京,没有陛下和本宫的旨意,不得踏出府一步。”
就这样?
楚靖仪瞪大了双眼,满是失望。
闹了这么一场,关禁闭就完事了?
“皇后娘娘,草民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