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夕阳落下的余晖中,一骑红色快马飞驰而来,向北掠过空旷的原野和滔滔的河流。眼见左手的高山已经遥遥落在身后,向座下骏马猛抽一鞭!
此刻,长公主府书房内已经亮起了灯光。书房在前院第二进,在议政厅的跨院内。议政厅是长公主处理政务的正厅,向西有一个月门,进了月门是一座精致的小院。院内一片水池,绿树亭台,分外幽静。过了水池,便是书房。
这是一间陈设整肃简朴的书房。没有主殿内纱帐窗幔之类的华贵用品。最显眼的是三大排书架,藏有天下有名的上古典籍和各学派名家的文章抄简,环绕了三面墙壁。正对中间书案的墙面上悬挂了一幅巨大的大晋地图。地图两旁挂着古剑与弓箭。所有的几案书架都是几近于黑的沉沉紫红色,颇显威猛神秘。
楚凝陌站在地图前沉思不动。从背面看,她身材高瘦挺拔,一领玄色袍服上没有任何装饰。
玄殇守在书房门口,没有表情,没有声息。
急促沉重的脚步声从院中传来。玄殇警觉,立即轻步走下台阶。红衣信使手持金箭躺在木榻上被四名侍卫抬着匆匆放在台阶之上。玄殇立即高声报号:“金令箭信使来见──!”
书房门立刻打开,灯光下,只见长公主从容端坐于书案。木榻上被平放在书房正中,灰尘满面,大汗淋漓,胸脯急速起伏,胸口赫然插着一根断箭。他见长公主走过来,连忙挣扎想要起身,被玄殇按住了身子,“殿下,疏奏”
楚凝陌摇摇手,“你先别开口。”
回头吩咐,“青梅,快,看看!”话音落点,青梅快步上前将他胸口处的衣裳撕开,露出赫然插在左胸口的箭端,周围皮肤已然发黑。青梅朝长公主摇了摇头。
“殿下,疏奏都在包袱中,但,这封,却是总督大人私奏。”信使颤巍巍的手从怀中掏出一封染血的折子递给玄殇。
坚持到如今已是这信使最大的努力了,等他终于说完话也就去了。
“一则,汤巡抚就任以来好大喜功,不务政业,醉心于觥筹聚会,对治政毫不上心令官场腐败,趋势逢迎之邪气上长。二则,汤巡抚与左门提督同气连枝,在军中拉帮结派,结党营私更私下散布‘业荒于女主’的谣言以图挑起士兵对殿下的异心,恳请殿下速查之。”
看完私奏长公主脸色越来越阴沉。半晌没有说话,也没有挪动,双眼只是盯着窗棂外的沉沉夜色。
‘业荒于女主’吗?楚凝陌冷笑。
汤戌是布衣名士,并无盘根错节的根基渊源,起初用他就是看中了这点,而今看来确是自己看错了人。
“殿下?”玄殇有些惊慌,轻轻叫了一声。
楚凝陌默默踱步,转到书架前突然发问:“陵南巡抚与左门提督意图引起兵变朱雀堂为何没有收到一点点消息?”
陵南是长公主楚凝陌的封地,一应官员自她授封地之日起就陆续换成了她的人,现在居然有人生出异心,这就她如何不恼怒,连自己最放心的地方竟然也被人渗透。
玄殇闻声抬头,恍然点点头便霍然答道:“回禀殿下,陵南乃殿下属地,朱雀堂在那并无分部,以至消息不通。”
堂下站着一个白袍男子,一领长长的白袍几乎要盖住那双轻软的白靴,连头发也是用白色丝带扎束,一支白玉簪横插在发束中。他虽很年轻,却有一双锐利深邃的眼睛,脸庞棱角分明,沉稳的举止中透出一种冷峻。他一动不动的站在堂下阴影中好似不存在般,若非这打眼的一身白衣,倒真是让人感觉不到存在感。
楚凝陌侧身看向他,平静如常道:“玄朗,你去亲自去查实疏奏之上事,若属实传本宫指令给陵南总督,凡与汤巡抚及左门提督有接触的人等悉数杀尽。另外,带着你玄武堂的影子杀手将各方藏在陵州城的势力连根拔起,陵州需要进行一次大清洗。”
“属下遵命。”玄朗肃然站起。他这一身素白与玄武堂杀手的身份相去甚远。
这天夜里,遥远的陵州城弥漫着一种莫名其妙的躁动和不安。
陵南的金令箭信使黄昏受伤进了京城长公主府,是各家势力都知道的大事。它给了各方一个信号,陵南有事。于是各方纷纷向自己安插在陵南境内的探子们传消息打探情况。
陵州城内,在夜幕落下的时候,零零星星的店铺里开始有了游荡的神秘生意人,他们一边买点儿东西一边漫无边际的和店主与客人攀谈,无意中说到“听说“的消息;还有一些和陵州老商人有来往的客商,便带着几条干肉登门拜访老友,在有意打探老友是否知道消息。不消两三个时辰,各方消息便在陵州城弥漫开来。另一边在这些人回去的路上,被莫名出现的几个黑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击命门,然后一切的消息又沉沉地埋在了黄土里。这一切陵州的百姓们都无从察觉,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重复着每一日。
虽是初冬,但京城的早晚已经寒冷非常了,尤其是城门高处,太阳距离西山尚有一竿之高,出城劳作的百姓便开始络绎不绝的回城了。城楼上,年轻的长公主只是遥遥望着已经淹没在暮色中的徭役队伍,长长的叹息。她没有丝毫的轻松宽慰,反倒感到一种无地自容的羞愧。
七日后,满脸灰土的玄武堂堂主玄朗单膝跪在长公主面前,“陵南之危已解,请殿下宽心。”
楚凝陌绕过书案,打量着玄朗笑道:“都快成土拨鼠了,下去洗洗。”
玄朗答应一声便轻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