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梳着我那一头黑得乌光的长发。 荒泽神木制成的木梳乌黑透亮,荒泽数万年生灵绝迹,唯有一种“芥吱木”生长其间。其流出的树汁漆黑如墨,待树枝枯后外皮犹如焦黑,被称为神木。 本身“芥吱木”能生长在荒泽这样荒凉的地界,其生命力就非一般能比。所以这神木制成的发梳最受我们乌族的喜爱,因为用神木制成的木梳最能滋养头发。 要知道作为乌鸦一族,最值得骄傲的当然就是我们自己拥有的这一头乌光亮丽的黑长直头发了。 人间常言:天下乌鸦一般黑。 我对这种明晃晃的无知就嗤之以鼻,我们乌鸦一族明明有淡黑的、浅黑的、炭黑的、乌黑的,颜色可多着呢。 “阿姐,我们趁现在苍青颜失去法力,趁机杀了他!”乌悌说这话时漆黑点墨的眼神充满恨意,势有将苍青颜碎尸万段的凌厉。 当时我正揽镜梳妆,乌悌说这话时吓得我捏着木梳的手抖了一下,木梳在发尾部将我的发扯断几缕。 心疼得我心揪了揪。 我觉得自家老弟说话颇有成大事者的潜质,不过这恨意让我不经都感到害怕。 我从铜镜中瞅了瞅断了的几根发梢,和身后的乌悌,内心深深的叹了口气。 乌悌恨苍青颜,可我心中却无甚大感。 准确来说让我无甚大感的原因是因为我失忆了,在几百年前的那场姬末城大战中失了记忆。 几百年前,姬末城各族大战,我们的爹那时就在城中。 开战那会我们的爹爹化成原身本想带我们一起逃跑,结果因为乌鸦一族遇见死亡叫唤的本能,我那老爹叫唤了好几声。 那会战况激烈,谁还分得清来的是好是坏。结果没想到老爹那叫唤被苍青颜听到,被他一剑斩杀了。连带着我们也被那剑气所伤。 等乌悌醒来的时候,阿爹已经气绝,战争也已经结束。 受伤的乌悌只能带着我逃来了这天穹山修养,等我醒来的时候失去了之前的全部记忆,也丧失了法力。 当然这是我醒来后乌悌与我说的。 我的伤比较严重,这几百年来反反复复直到最近几年才恢复如初。 乌悌并不是一直与我在山上,他每隔几年便要下山一回,回来后气色便不大好。 他自己下山,可他总不允我下山。 我不知道他这几年是怎么回事,总想将我困在山上。 说是为了有利于我恢复,才在天穹山上下了禁禁锢。可我却知道要不是他在给我疗伤的药里加东西,没准我的伤早就好了。我这几百年来伤反反复复总不见好,有相当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 所以虽听他说我是他姐姐,比他早个八百年,可我总是莫名的有些怕他。 可能是因着他在我药里加东西的缘故。 我不知道往我药里头加的是什么,但应当只是让我的伤恢复得慢些,我也并不知道乌悌为什么要这么做。 早几年我还不知道乌悌下药的时候,还乐呵呵的喝,自我有次无意撞见后就背着他偷偷将药给倒了。还好乌悌还没有空闲到盯着我喝药。 我将木梳放下,乌悌已经来回踱了好几圈,嘴里念念有词道:“这次是个绝好的机会,定不能错过……” “就算他下凡历劫成了凡人,可是他是上神,应当会有人护着他,这样我们要如何下手呢?” 我迟疑道,要知道苍青颜可是上古的神祗,就算赎罪下凡,可也哪是那么简单就能被我们姐弟杀死的。 其实我真心觉得自家老爹死得实在是亏。 乌悌对苍青颜恨得很,这几百年来无论是干什么都要怨恨几句。相对于我来说,可能是忘记了此前三千多年的记忆,对于以前的事物我并没有记忆,对苍青颜的恨也就浅薄得很。 只是乌悌说得多了,我总觉得自己这样想有些不孝。 天穹山是一处妖族聚集的山,因着这里的仙气比较旺盛,所以众妖集结。记得刚来那会我和乌悌都受着伤,所以总是被天穹山的妖怪欺负。 等乌悌法力恢复三成的时候我们才在这天穹山占得一席之地。 乌悌见不得我说丧气话,便道:“量他从前是什么,可是现下也不过一凡人,我就不行我奈何不得他……咳咳……” 结果这话还没说完乌悌就咳得弯下了腰,我见他这咳嗽后就没停过,应当是难受得紧。 我眉头皱起有些担忧,乌悌这次这次下山回来受得伤比往日严重些,我见他面色到如今还是虚白的。 可我问他,他从来只会对我摇摇头说一句:“想必受凉了。”我知道他是骗我的。 最后我将乌发分成两股扎成麻花辫,边试探道:“虽说他现在历劫失去法力,但是毕竟他之前是东方青帝,我先去试试他深浅。不如这一次就由阿姐我下山吧,乌悌你受了伤可经不起奔波。” 其实这话我说的颇为心虚,一则乌悌受了伤我却只想下山,实在有愧于乌悌这么多年对我的照顾,且我还是他阿姐。二则我没甚法力,怎么去找苍青颜报仇。 总归来说我去找苍青颜报仇的这个由头,怎么瞧都像是我在找下山的理由。 听我说完乌悌转头认真的看着我,那双墨色的眼瞳深深,我瞧不出什么。被瞧得更加心虚刚想说自己方才只是个建议,然而这一次乌悌竟然在片刻后应了声:“好。” 我不敢相信的抬头望着乌悌,他笑意盎然,道:“我知道困了阿姐良久,阿姐早就想下山吧。” 他这么直白白的说,我倒是窘迫,讪讪道:“阿姐只是觉得你这次伤得重了,想为你做些什么。” 我再三确认乌悌是真的同意我下山的消息,很是开心,我决定原谅乌悌在我药里下东西这事。 “我知道天穹山上困了阿姐这么多年,阿姐也实在是厌烦了,乌悌希望这次阿姐能好好感受下人间的湖光山色。” 我不知道乌悌这次为什么会同意我下山,就像我也不知道乌悌为什么会在我碗中下药一样。他从不曾与我说,而我又害怕去问。 “主子,主子,你这么急措措的砸东西是做干什么。” 这软糯的声音响起时,我正在房中翻箱倒柜寻找这人间常说的,银子。据闻此物在人间一亮出,即是再难的事也会迎刃而解。 我想啊,要是到时候我真杀不了苍青颜,我就买凶杀他。 我想的颇好,不由的有些沾沾自喜。 “主人,主人,此次下山,你带我去吗?” 我还没乐完,房中再次想起那软糯的声音,话语里还有些委屈。 我转头对着声音的方向,那是一滩方寸的水池。水池中的水碧波荡漾,水池上还有虚幻的彩光,若隐若现,这是碧水池。 碧水池上可观览四海八荒,下可赏阅九州大陆,可以说如果不是一些特殊的地方,那么碧水池都能让我见到我想见的地方。说实话,要不是这碧水池我还真会在这天穹山闷死不可。 碧水池是乌悌几百年前送我的。所以你瞧,乌悌除了不准我下山,在我碗里下药这些事外,对我可谓是相当好。说起来倒是我这个姐姐不称职,总是劳他照顾。 碧水池到我手中后我才知道它有自己的神识,自那后它就称我为“主人”。它既然叫我主人,那么我当然要为它取个名字,所以我跟着我的名“乌云”,为它取了“珠浮”二字。 要知道那时我可是翻了好久人间的诗本,才找到“星灿乌云里,珠浮浊水中”这一句颇和我口味的诗句。 我忙着手头的事,还得边回着珠浮道:“不行,你这么大,我怎好带你去。” 珠浮其实并不是很大,可是它是一滩水,我带着颇为不便,再说这次是去人间。 “可是主人,你没有阿珠在身边一定会寂寞的,”珠浮一听我这次下凡不带着它,着急的在我面前转着圈,引得水池中的水更加波澜,彩光也带着虚幻的微波,“你想啊主人,这几百年来阿珠都是跟着你的,阿珠不在你身边你不是会寂寞吗?” 我点头,说的是,这几百年来乌悌在天穹山的日子不多,大多都是我带着珠浮四处晃荡。 “万一主人你说你要是想看这四海八荒哪处景色时,没阿珠给你看你得多难受?” 我再点头,这也是,天穹山上要不是珠浮给我观赏各界,我还真不会晓得那么多。 “再说了主人,你说你要是半夜踢被子谁给你盖回去?” 我继续……这可继续不了了,谁说我半夜踢被子来着,还有谁要它给我盖被子来着! “磨牙、打呼噜……对了还有那本话本子,要是给阿悌看看,也不知……” “我带你去——” 我用最有效的方式制止了珠浮继续说下去的话,珠浮前头说的还颇为靠谱,这后边是越说越像不像话。 珠浮停了话,它颇为得意道:“既然主人要带着珠浮去,那珠浮便去吧。”偏生话里还有些委屈,倒好像是我求着它去的。 我是哑巴吃黄连,谁叫把柄握在人家池里。 最后珠浮变成了红绳缠在我的手腕,这倒是颇和我意。 离开前乌悌来送我,边把一袋银子给了我。银子这东西在我房间当然是找不到的,所以我只能让乌悌找来给我。 天穹山下乌悌还是不放心我,说要送我去到镇里。 “阿姐要不我还是送你……” 乌悌还是有些不放心,但被我直接打断:“不用,阿姐我想自己尝试着熟悉下人间。” 我走得有些着急,万一乌悌后悔了怎么办,我得趁他答应得时候赶忙离开。说着顺溜的拐了,走得有些心虚,我也不敢说我主要原因是想下山去人间游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