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诸人不自禁地对这地上的小兵起了敬佩之心。
泰山压顶,岿然不动也便罢了,还能迸发出力量,持续输出花样百出的马屁功夫。
辛长星唇角几不可见的微颤一下。
天上的明月也算了,什么是瑶池里的仙子?
他冷冷一声,“这么说来,你服气?”
青陆垂头丧气,伏在地上嗯了一声。
“服气,标下太服气了。”她惨然一笑,垂头丧气地应承道,“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此谓慢军,犯者斩之。”
她把头扬起来,匀了匀气息,坦然道,“您斩了我罢。”
多清凉的夜啊,细风轻拂、灯影摇晃的,可她却要死了。
大将军虽然坏透了,可模样生的好看,死在他的手里,总比来日被旁人砍了头的好。
扬头的这一瞬,她没有留意将军面上的神情,却看见左参将担忧地看着她。
青陆不动声色地冲着他笑了笑。
左参将是个好人,说话温柔、待人和气,可惜还没谢过他,自己就要死了。
辛长星眯起了眼,将眼前这小兵的眼神尽收眼底。
这个时候了,还在和左相玉眉来眼去,真是死不足惜。
一股子莫名的不爽在他的心胸里撞来撞去。
惯会阿谀奉承的,一定是贪生怕死的,可她此时却主动求死,莫非打量他不敢斩她?
他神情疏阔,手指却在椅圈上敲了敲。
窦云踟蹰了一时,上前拱手:“大将军,是怎么个斩法?”
辛长星睥睨了一眼,跟前跪着的这小兵。
幼鹿一般的眼睛瞪的老大,好像无所畏惧的样子,不由地令他疑心,这小兵是不是喝了酒——毕竟他身边儿,还跪着一个浑浑噩噩的酒鬼。
他还没有说话,一旁的丙营营将杜彪迟疑了一时,犹犹豫豫地上前道:“倒还没有违反军规斩首的先例……既然将军一定要斩,卑职从前上阵打仗也是砍过百十来个人头的,这一刀便由卑职来砍吧。”
旗总汪略和营佐郭守对看一眼,彼此的心思了然于心。
这小兵隶属他们营下,出了这等事,还是由他们自己动手合适——少不得把刀挥快些,让这小兵死的干脆一些。
再说了,这小兵瞧着也真是可怜。
郭守先行一步,拱手道:“还是由卑职代劳吧,卑职祖上在菜市口当刽子手的,有经验。”
汪略闻声也上前抢了一步:“区区一个小兵,何至于营将营佐二位动手,卑职善使长刀,一定砍的好。”
陈诚和窦云偷偷看了自家大将军一眼。
大将军面上星云不动,手指却轻敲着椅圈,莫非是在考量什么?
骑虎难下啊,辛长星有些尴尬。
青陆梗着脖子,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
“各位大人,到底怎么个斩法?”她嗫嚅了一句,到底斩不斩?这样争来争去的,她都不想死了,“标下怎么死都成,千万别伤了您几位的和气。”
真是话多,辛长星寒着脸看了她一眼。
“本将,念在你是初犯……”他斟酌了一下,想往回找补,可下面的话还未出口,已然又被青陆接过了口:“标下不是初犯,标下罪该万死。”她觉得这样在刀尖上过日子,实在是腻味,还不如死了算了,“您不必体恤标下,直接将标下赐死得了,省得日后看见标下又来气。”
……
辛长星被她这句话噎的说不出话来。
四周一遍静寂,无人敢出声。
人都说,死到临头,其言也善,怎么这小兵却是死到临头,胆子越肥?
辛长星自己安慰自己一下,觉得自己要仁慈一些,要礼遇下属,尤其是为他卖命的小兵,这才缓了一口气,道:“阵前斩人,实在不吉利……”
又是一句话没说完,话头子又被青陆截了过去。
“吉利啊,怎么不吉利?我听人说,军队开拔,都得摆供桌祭祀,您只当我是一只油烤的猪头,盐焗的整鸡,红烧的大鲤鱼,标下也算是为咱们右玉营做了贡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