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当我没说。”寒凉的声线从树下传来,辛长星面上无情无绪,心里却慌的一匹——他打小只吃薛茂做的饭菜,若他一走了之,他岂不是得饿死?
薛茂哼笑了一声,冷冷地给辛长星鞠了个躬,“小侯爷,老奴嘴碎说两句,您看您麾下这兵,瘦骨嶙峋、面黄肌瘦的,您若是领了这群兵出去打仗,北胡蛮子一准以为是群叫花子,说不得就扔些馍馍窝头给你们,这样也好,朔方军不战而胜……”
太狠了。
辛长星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没背过气去。
那小兵也太不像样子了吧?
入夏时才发的簇新簇新的夏装,不过月余,就给她穿成那个样子?
诚心的。
辛长星漠然地嗯了一声,转过身去,默默地往帐里去了。
青陆趁着夜色溜回工兵部丙部的伙房,她因在伙房帮忙,故而能在伙房拥有一个单间,不必同那些粗鄙士兵们挤在一个大帐里。
黄沙洼不比别的营地,这里除了高阶的将领能住砖房,士兵们全部扎营,二十个人一个大帐,环境艰苦极了。
她悄摸地进了自己位于伙房后头的小帐,除了身上这件穿了好几日的衣衫,打水净身,月亮快沉下去了,才将自己收拾妥当。
还没睡半个时辰,又要起身熬粥,刚淘了米,彭炊子趿拉着草鞋过来,叫她去睡。
“……仔细别把自己熬死。”他把小徒弟拨到一边,上手淘米洗菜,“不死在战场上,多不值当。”
青陆手上没了活儿,心里头一下子就空落落起来,她知道师父是个好老头儿,处处为她着想。
想到这里,鼻子就有些酸。
从前,她怕被卖进窑子,开始装男孩子,后来讨饭挨人打骂,这一路上她哭的很少,哭有什么用呢,还不是得靠自己?
可这会儿,她想哭了。
蹲了两夜的狗洞,脸被咬成了猪头,今晚又拔了将军的靴子,还不知道明天等待她的是什么。
她吸了吸鼻子,不让眼泪掉下来。
“这右玉营到处都是岗哨,逃也逃不出去。”她沮丧地低下了头,“若是有逃出去的门路,我把您也带上……”
彭炊子头也不回,若有所指。
“黄沙洼土地松软,你能挖狗洞,也能挖地道不是?”他没有回身,就能想到小徒弟两眼放光的样子,他吩咐青陆去搅下锅,转开话题,“师父从前在省城,做的是正经八百的厨子,若是能出去,再不熬这小米菜粥。”
说到这儿,彭炊子就打开了话匣子。
“……厨子这行当讲究多,上古春秋那会儿,擅烹鱼的尊称个鱼人,擅烹鳖的叫鳖人,擅烹兽的叫兽人,擅烹鸡的叫鸡人,想我从前也是做过山珍海味的,怎么着也能称上一个珍人,如今沦落到日日熬这小米菜粥,勉勉强强算是个菜人……”
说再多,不过是旧日辉煌,那埋着头搅合小米粥的小徒弟青陆,喜滋滋地回头,冲着师父一乐。
“师父,我爱吃鸡,以后就做个鸡人罢。”
彭炊子说了一声嗐,摆了摆手。
“炸煮烧炒煨,一个都不会,你也就衬个秃烧饼。”彭炊子指挥着青陆往大铁锅里倒野菜,“倒了这筐菜,去睡一时,横竖还有小半个时辰才操练。”
青陆嗯了一声,便回了屋,小眯了一时,便起身去了校场。
工兵部丙旗左右不过四十余人,青陆一进去,便见毕宿五耷拉着眼睛等她。
“青陆,对不住……”他话音还没落下,便有几个小兵围了上来,冲着青陆开启嘲讽技能。
“最雄壮?让咱们兄弟伙来瞧瞧哪里雄壮?”
“挖狗洞嗑瓜子,大将军都瞧不过眼了,还在这儿吹牛?”
“比划比划?看看你雄壮还是咱们雄壮?”
“就他娘里娘气这样,我让他一只手,都打不过!”
青陆常常被他们这伙人嘲笑,她也不以为意,更不会同他们打上一架,默默地开始挖战壕。
正一铲子一铲子地挖着壕沟,就见丙旗的旗总汪略向他们走了过来,清了清嗓子道:“大将军巡视右玉营,为了嘉奖有功之人,给每个小旗一个优异的名额,咱们小旗四十余人,人人推举的是你。”
汪略指了指青陆,自己也有些不解。
青陆愕然而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周围却是一阵哄笑,有起哄的兵士拍手道:“该!咱们小旗他最雄壮,他不去谁去?”
这话一落,立时又引来一阵哄笑。
大将军阴晴不定的,他们可不愿出这个头风。
汪略喝住了哄笑,又道:“那就是你了。今儿下午,右玉营全员集结,在武校场集结,大将军亲自颁发嘉奖令,听说一个优异赏十两银子。”
听到有银子,周围的兵士们登时笑不出声了。
汪略拍了拍青陆的肩,语重心长道:“听说总兵大人,参将大人,都会来此观礼,好好表现!”
青陆被旗总这一巴掌拍的差点没陷进地里去,无意识的哦了一声。
虽然有银子……
可她怎么就那么害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