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金华宫。
麒麟樽里燃着香木,余烟袅袅。
祁夙凛坐在瑶皇后旁边,喝着北冀国新进贡的茶,这茶每年只供奉五盒,皇上全都赏给了皇后,只有在金华宫里才喝得到。
瑶皇后倚着扶手,拿着小剪细致地修剪盆中的牡丹花,四十多岁的年纪,保养得就像二十六七。她向来爱惜她的容颜,每天都是如此精心打扮,没有一处不精致。
她垂下长长的睫毛,肌肤白皙如雪,红唇微启:“本宫听说太后答应你与沈郁退婚了。”
“嗯。”祁夙凛点了点头,他放下手中的茶杯,不知为何心中有些焦虑,“儿臣只是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并不是说沈郁不好。”
瑶皇后剪掉枯枝,她并未对沈郁多做评价,至始至终都如此从容淡定,“你今年,快满二十一了吧,为何还不是时候。”
祁夙凛也说不上来,“儿臣还没遇到想娶的,所以宁缺毋滥。”
“你想娶谁……”瑶皇后端着剪好的牡丹,踱步来到窗前,将它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又接着说:“未必能得偿所愿……”
“儿臣是还没遇上,若是遇上了……”
“你还不是不明白,你想娶谁不重要。”瑶皇后缓缓回头,抬起长长的睫毛,冷静地望着他,“你父皇为何让你来找我,你还没想明白?是因为他断不了你的念头,所以让本宫来帮你断。”
祁夙凛眉心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我父皇,说我的婚事随母后安排,我以为……”
瑶皇后冷笑了一声,她的声音很细微,却分外有力度,“以为能顺遂你意?凛儿,你生在皇家,不仅要享受荣宠,也要学会审时度势……”
她打开窗户,指着院子以外的地方,那是洗华宫的方向,“陈贵妃,身怀龙种五月有余,等她这胎生下来若是个皇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瑶皇后转头看向他,细长的眉目有些锋利,“意味着你再也不是你父皇唯一的皇子,你的身份,你的地位,你的荣华,全都要分一半出去……若你还是如此肆无忌惮,便是你父皇也保不了你……”
祁夙凛紧抿着唇,并不服输,他定定地望着瑶皇后,一字一句地辩驳着:“我的身份和地位都是我自己争取来的,谁也分不走,陈贵妃就算生下了皇子,他也比不上我。”
他天资聪颖,又勤奋好学,同龄人都被他甩出十万八千里,这世间从来就没有难得住他、困得住他的东西,他就是天之骄子,就是如此自信乃至自负,他有这个本事和这个能力。
瑶皇后听他如此说,却并未放松下心神,“……你自视过高,将来若真掉下来,必是惨重教训。”
“母后。”祁夙凛放低了自己的声音,上前轻轻握住她的肩膀,低声道:“儿臣向来心气高,要做就要做最好的,要娶也要娶最好的,若今日草草将就,来日必成憾事……”
瑶皇后罕见地没有回应他的话,她往前走了两步,望着院子里摘花的女子,慢慢平复下自己的心情,“那是金丞相的嫡孙女,金满枝,今年才满十六,你应该没见过她。”
祁夙凛有些抵触,“母后……”
“你看都不看一眼,又怎知她不是你心中所想?”
祁夙凛无奈之下只好往前走了两步,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那院中百花齐放,蝴蝶纷飞。
她正伸手去摘最大的那朵牡丹,细细的阳光铺在她身上,有种恍如仙境之感,微风吹着她的裙摆,太过明媚如画。
金满枝似乎也是注意到有人在看她,抬头对上祁夙凛的视线,她的眼神没有一丝杂质,干净,单纯,又不谙世事,朝着他扬起一抹灿烂温暖的笑容。
祁夙凛丝毫不为之所动,他甚至觉得太过于刻意,甚至比沈郁还遭他厌烦。
“既然母后府中有贵客,那儿臣就先走了。”太子爷头也不回地离开,看都没有看金满枝一眼,那眼睛里都沉着冰霜。
母后想让他娶金满枝。
他不喜欢。
——
休息了几天,小长假就结束了,沈郁特意起了个早,神清气爽地带着酸菜去上朝。
马车跑到半路上,又遇到了太子爷,她掀开窗帘跟他打了个招呼,马车就“哒哒哒”地跑在了前面。
祁夙凛也觉得奇怪,平日里沈郁那三天一掉、五天一坏的车轮子,自从那日与她商议退婚之后,就开始好得不得了,每次都跑在他前面,扑他一脸的灰。
岚三驾着马车跟在沈郁他们屁股后头,等他们一下来,自己也停下,欢欢喜喜地跑过去找酸菜说话,还给她带了果子,两个人就坐在马车上聊起了天来。
沈郁瞅了他们一眼,“太子爷,你这小侍卫是不是对我家酸菜有意思……”
其实太子爷也看出来了,只是他梗着脖子不承认,面色如常地入宫,“没有,不可能,他性格就那样,谁都聊得来。”
沈郁回头看了一眼,岚三正给酸菜递果子,笑得一脸满足,“他对谁都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