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缤纷而落,为松软的泥土铺上一层细细的粉色,枝头楞俏,在这夜里却显得孤寂,不管这宫里的工匠再如何用心延长花期,还是挡不住季节来临桃林的衰落。
宫女提着栗子糕走在桃林里,夜幕降临,林子里有股沁心的寒意,宫女一边走着,一边打着哆嗦,也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就连花瓣不小心落进她衣领里,都惊得她发颤。
她是来给九千岁送糕的,第一次来,没见过九千岁本人,只听同房的宫女说他面目丑陋,生性暴戾,稍有不满,便会杀人夺命。
据说他还在宫里随身带着佩剑,那把佩剑因为时常杀人,通体发红,所以他时常擦拭于它,擦干净了就说明他又要开始杀人了。还有他的面具,他摘下来的时候千万不要去看,以前有个宫女不小心看到了,他随手把那人的脸都给割下来了。
而且他们还说,宫里这片桃林花期明显比其他地方长,一开能开到四五月份,还这般红艳,很不正常,他们都怀疑宫里失踪的宫女都是被他所杀,尸体就埋在这片桃林之下。
年轻姑娘的血肉滋养着桃林,那开出的桃花又怎会不艳……
宫女脑子里一直回响着她们说的话,害怕的腿脚都在发抖,踩着脚下松软的泥土,她甚至都在想会不会突然伸出一双手抓住她的脚,把她拽进地狱里去。
她又急又怕,跌跌撞撞着穿过桃林,那桃林背后有许多乱石,她瞧见九千岁就坐在乱石之上,面对着冷清的余晖,独自擦拭着他的长剑。
传闻他时常擦拭他的剑,擦拭干净了就会杀人……
宫女吓得站都站不稳,根本就不敢过去,她小心翼翼地食盒放在地上,“九、九千岁,您、您的糕点……”
凤千瑜停下了拭剑的动作,缓缓回头,他周身都有一股冷冽的煞气,白玉面具上染了鲜血,尤其是那双眼睛,就像话本中的恶鬼一样嗜血可怕,看你一眼,便是人间地狱。
“啊——!”宫女吓得转身便跑,平日里柔柔弱弱的身体一口气跑了好远,就像后面有恶鬼在追她,一直跑出桃林才瘫软在地上,腿根子都没有气力。
凤千瑜习以为常,他轻轻擦拭着自己的长剑,一下又一下,直到擦干净上面所有的污血。面具上的血顺着下巴往下滴落,他却像是浑然不觉,起身一步步走向食盒,用长剑挑开了盖子。
食盒里放着一叠栗子糕,还有一壶桃花酒,耽搁的时间太长,都失了热气。
他沉下了眸色,那双血红色的眼睛更显得诡异可怕。
忽然,他瞥见盒子里有一包不一样的东西,用剑挑起,里面“哗啦啦”落了好多的板栗出来,饱满粒大,剥得很完整。
凤千瑜缓缓蹲了下来,他蹲在食盒边上,用长剑撑地,看了许久,然后他就这样蹲在地上慢慢吃着剥好的板栗,慢慢地,一颗一颗地吃着。
面具上的血缓缓滴落,落在他白皙细腻的手背上,他似是早就习以为常,镇定自若地端起桃花酿,仰头一饮而尽。
在这夜里红与白焦灼不分,犹如皎皎之月华,又如冥冥之血月。
——
沈郁回府的第二天,宫里的御厨就送到她府上了,她忙着上朝,便留酸菜在府中安顿他,莫要怠慢人家,指不定人家从皇宫里跑来这小小府上做厨师心里有多怨恨呢。
早朝之时,多是一些不痛不痒的事,俞都向来太平,边境也算得上安稳,正值初夏,百姓们也无灾无难,现在皇上唯一关心的事就是编制图的事,多问了几句嘴,还顺带又夸了一下沈郁。
早朝结束之后,太子爷慢慢走到沈郁边上,假装不经意地问她:“明儿是大休,不必上朝,你有其他安排吗?”
朝堂有规定,每月初一、十五为大休,所有人都可以不必上朝,但是可以递折子。像沈郁这样的小官倒是不必日日上朝,太子爷却是必须到场的,毕竟皇上也在,也就是说他每月也就两天可以不必上朝。
沈郁刚听他这话,还以为他是太累了想休息,顿时决定敲打敲打他,“太子爷,皇上这般紧张编制之事,我等当然要为皇上分忧,即便是大休也得好好办事。”
谁知这话正和祁夙凛之意,他向来对自己要求高,藏不住事,一有事就得赶紧解决才安心得下来,“那正好,明天卯时你在府中等我,我来接你,一起去实地考察一下。”
沈郁听完,顿时有些后悔敲打他了,“卯时?那岂不是连早膳都不能用了……”
平日里早朝都是卯时起,辰时才到宫里,中间一个时辰留着梳洗换衣,预留半个时辰赶路,还能坐下来悠闲的吃个早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