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妹回来了？去叫六弟过来，我们准备用膳吧。”舒晏安点头打了个招呼，转头吩咐身边的下人，他带来的人开始忙活，俨然一副训练有素的模样。　　　　“三哥哥今日是……？”刚被大皇子的话弄得有些心烦，骤然见到舒晏安，舒无虞还是有些戒备。　　　　“听六弟说，四妹妹近日情绪不大好。母妃知道了，猜测是在皇林寺受到了惊吓，命我前来看看。”　　　　在舒无虞的印象中舒晏安不算是成器的皇子，他与大皇子年龄差不了几岁，但待人处事都不如舒晏达圆滑、老练，少了几分皇家的气度。　　　　可近日常听丰儿提起他，却觉得是个爽利、磊落的人，心诚性直，只是不会虚与委蛇。　　就如他今日过来，完全可以揽功自己，却一五一十地直说是赵德妃的意思。　　　　“让德妃娘娘挂心了。”舒无虞知道自己对忍冬的死仍不能释怀，可受人关心还是心怀感激。　　　　舒晏安没有过多地安慰，忽然说到：“今日我过来，方知云阳宫是这样的处境。宫人如此不得力，也难为四妹妹和六弟了。”　　　　自忍冬将茯苓调出了云阳宫，她的人群龙无首被百福收编了不少。而有了银钱，百福也算尽责，舒无虞暗想如今的云阳宫已还算舒坦，他是不知之前的情况。　　　　“是不如德妃娘娘宫里的尽心，”舒无虞接话，“可是也能生活，我和丰儿身边有如蛛、如蟾两人，还算顺心。”　　　　舒晏安带来的下人有条不紊地在桌上布菜，秩序井然。可见赵德妃管理宫人，还是颇有能力，舒无虞被云阳宫里的人没大没小习惯了，竟然有些不适应。　　　　“我倒有个提议，只是说出来，恐怕四妹妹要恼。”舒晏安忽然说：“这也是我今日来的目的。”　　　　“但说无妨。”　　　　“以我的年纪，最迟明、后年就该出宫建府了，母妃独自在宫中难免寂寞，而她与四妹妹有缘，代左茶修容暂摄你母妃的位置。而云阳宫又有些处境艰难，所以……”　　　　舒无虞明白了他的意思，问：“所以……三哥哥是想……让我和丰儿过继到德妃娘娘名下？”　　　　左茶妲刚走时，后宫纷纷猜测她和舒晏丰会给哪位妃嫔，舒无虞本意是周淑妃算不错人选，膝下又正好没有皇子。　　　　可如今认清了她的真面目，周皎皎是不可能了。　　　　赵德妃？这个选项还真没在之前的备选之列，毕竟她有亲生的三皇子在身边。　　　　“不是你和六弟，恐怕只有四妹妹能过来。”摆好晚膳，舒晏安带来的人自觉退下，安静有序，不打扰两位主子的谈话。　　　　舒晏安看了舒无虞一眼，直言道：“母妃不得圣宠，也不为太后娘娘所青睐，名下想有两位皇子可能性不大。但是四妹妹不同，以为不受宠的公主，恐怕也没人会惦记。”　　　　舒晏安说的是实话，舒无虞却忍不住腹诽，心想这也太过直白伤人了。　　　　万幸她不是真的十五岁小姑娘，否则刚听完大皇子的嫌弃，又来听他的剖白只怕真的要伤心消沉了。　　　　见她半晌没有回话，舒晏安眼神闪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歉意，“抱歉，我同武夫们交往得说，说话不懂委婉，只是阐明真相，绝不是贬低四妹妹的意思。”　　　　正是因为真相，才更加商人啊。舒无虞吐了一口闷气，忍不住回道：“我知德妃娘娘和三哥哥是好意。可若要我和丰儿分开，怕是有些不妥。”　　　　“万没有姐姐出去享福，留弟弟受苦的道理。”舒无虞回看四周，“这云阳宫也不是什么蛮荒、苦寒的地方，我与丰儿一起还有个照应。”　　　　况且，她若能回去，舒晏丰也不必受苦了。　　　　“我有什么要紧的。”舒晏丰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将双手搭在她肩膀上，“姐，三哥哥不是与人虚假客气的人，他今日说这话该是和德妃娘娘仔细商讨过，有可行的把握。”　　　　他俯身劝舒无虞，“安廷宫虽不如明德宫和黎祥宫的地位，可德妃娘娘到底是四妃之一，姐姐去哪儿就不会受人欺负了。”　　　　“她倒不是看不上母妃。”舒晏安扫了一眼神色复杂的舒无虞，“你姐姐恐怕是放心不下你。”　　　　“三哥不是说建府后要自请从军吗？”舒晏丰笑着拍了拍舒无虞的肩膀，在她身旁坐下，“再等我几年，我也便去投奔三哥。到时候姐姐和德妃娘娘在宫中能相互照应，我们两也好放心得下。三哥你说是吗？”　　　　“你们都要从军？”舒无虞皱眉问：“边疆苦寒，东梁尚文，皇子少有戍边的传统。你们又没做错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被流放呢。”　　　　男儿虽有志，可皇子们身份高贵，东梁战时御驾亲征的皇帝有，可长期戍边的皇子却没有。　　　　舒晏安与舒晏丰对视了一眼，微微摇头，提箸招呼两人开始用膳，“随口说说罢了，说不定建府后，我便去找喻公子，跟着他手下的商队去游历东梁，闯荡江湖也未可知。”　　　　“是啊，姐姐，我只是说说。可德妃娘娘那里便不只是说……”舒晏丰岔开话题，还要再劝，舒无虞瞪他一眼。　　　　“好了，你在宫里也住不了几年，就急着赶我出去？食不言，寝不语，吃饭。”　　　　舒晏安知她无意认母，也不再提。可心中却有些佩服云阳宫这对姐弟。　　　　因与他一起习武的缘故，他和舒晏丰私交日密，发现这孩子虽年幼，却铮铮脊梁，不卑不亢。今日之事再看，舒无虞也不贪慕富贵，反而姐弟情深，让他高看一眼。　　　　“嗯，此事容后再议。”他夹了一筷子菜给舒晏丰，“母妃宫里的小厨房还算精细，四妹妹和六弟多吃些，若是喜欢今后可以常来安廷宫中用膳。我与母妃扫榻相迎。”　　　　舒晏安的到来让舒无虞留心起平日不太关注的细节，她一面不停地向喻卿衔打探忍冬的事情进展，一面观察着舒晏丰的交际。　　　　“姐姐，你不知道，今日三哥好生威风。”时常下学回来，舒晏丰便同她夸耀，“父皇不知怎么今日到马场来了，恰巧见我们骑射，就要检查。三哥技压群雄，艳惊全场，父皇对他十分赞赏。”　　　　舒无虞见他眉飞色舞地描述，仿佛出风头的是他一般，攒了一头的汗。忍不住掏出手绢，为他擦拭额角。　　　　“那是好事，皇……父皇他严肃惯了，可不轻易表扬人。你看你，都入秋了，还一头汗。”明齐帝算是严父，特别是对诸位皇子，尤为严厉，这一点舒无虞是知道的。　　　　“可不是，今日还有朝中重臣在场，都对三哥赞不绝口。若是三哥能声名在外，今后要去戍边应该不会有人反对了吧。”　　　　重臣称赞……舒无虞觉得这个词听着有些耳熟，明齐帝还是太子时，她听前朝最多的评价便是“重臣交口称赞，令陛下大喜”。　　　　也不知舒晏安的“一心戍边”是真是假，可即便是真的，舒无虞忽然警觉起来，在旁人耳里恐怕……没这样简单。　　　　“他也不会只表扬三哥，大哥、二哥他们恐怕也不差。”舒无虞试探着问，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今明齐帝未立储位，赵德妃的母家也算骁勇世家门第不低，若太惹眼必会招来祸事。　　　　“大哥文采风流，并不尚武。姐姐你是知道的。”舒晏丰不明白舒无虞的顾虑，不甚在意地说，“他们也为三哥的骑术和箭术折服，父皇走后纷纷祝贺呢。”　　　　说起这个，舒晏丰一脸自豪，“不过若要说谁叫好声最大，那自然还是我了。三哥近日照顾我们，我最该捧场。”　　　　一派兄弟和睦的景象吗？舒无虞想或许是自己多心了。　　　　只是她此时忽然意识到，当初明齐帝天资出众，又是嫡子，而她母家势大，又是支撑，他自出生后，先皇亲自教导，他的储位几乎没有一丝风浪。　　　　而如今……皇后无子，虽明齐帝还正直壮年，可未免兄弟阋墙，动摇东梁社稷，还是应该早作准备。　　　　带着些许不安，舒无虞日子还算风平浪静。舒晏丰与三皇子志趣相投，关系越发紧密。舒晏安渐渐入了明齐帝的视线，连带着舒晏丰也得过不少赏赐。　　　　有了之前忍冬的铺垫，加之舒晏丰的争气，云阳宫的处境不再那么尴尬，日子倒渐渐好过起来。　　　　如今没了忍冬的帮助，面对皇林寺的狮子大开口，舒无虞只能安心攒钱，等待机会好为左茶妲烧高香。　　　　只是忍冬的死始终没有查出真相，让她耿耿于怀。　　　　深秋的东梁本该暑气渐消，有些干燥。可那日傍晚偏偏倾盆大雨，整个皇宫如在水幕之中。　　　　这样的日子本是不会有人出门的，可云阳宫门口却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许美人？这么大的雨，您怎么来了。”门口一身淋得如落汤鸡的许姜萝将开门的如蟾吓了一跳，她赶忙把许姜萝请进来，找来一条毛巾给她擦拭雨水。　　　　“你们……你们公主在不在。”许姜萝眼神慌乱，心神不宁的模样像一只惊恐的小鹿，她都不坐下，便想往里闯。　　　　“许美人您先擦擦身子，我去给您叫四公主。”如蟾不知道发生什么，可不敢耽搁，让几个小宫女为她沏茶，擦水，忙跑进去找舒无虞。　　　　舒无虞连外衫都没穿好，慌忙地跑出来，就看见许姜萝坐在椅子上，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见惯了大场面的舒无虞也被她的状态吓到，不知出了什么岔子。　　　　一见她出来，许姜萝掀开毛巾，带翻了茶杯，冲了过来，握着她的手，“四公主，你曾问过我，要不要得圣宠，你可以帮我。这话，可还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