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与茯苓闹翻，云阳宫的气氛奇怪了不少。许多和茯苓交好的宫人对于这个“主子”彻底熟视无睹。　　　　就这样，舒无虞独自拎了几坛子酒，来到了左茶妲的画像前。　　　　她冷眼盯着墙上的画像，“嘭”地拔开塞子，举酒扬手敬她。　　　　“同为人母，哀家该是敬你的。”此时的舒无虞没了遇到忍冬时的脆弱无助，她冷静得自己的都有些惊讶。　　　　舒晏丰的“女儿红”少了甘冽的感觉，烈得有些灼口，但舒无虞全然不在意，狠狠地仰头喝了一口，嘴角噙笑。　　　　“你满意了左茶妲。”黎祥宫的场景再次浮现在她眼前，周淑妃肆无忌惮地嘲讽，郑昭仪欲说还休的委婉，历历在目。　　　　舒无虞的身份和家教让她懂得克制，从来没有这样豪饮过烈酒，“咳咳咳咳！”一口下去呛得只咳嗽，她用手背抹过唇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左茶妲的画像。　　　　画上的女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妖媚，让她讨厌。她在这儿咿呀的说了这么久，左茶妲都没有现身，让她不禁怀疑那个“三千三百十三柱香”的约定是不是又是另一个玩笑。　　　　那个女人……该不会已经烟消云散了吧？　　　　“你是想告诉哀家这个吗？”她问，“五十年的人生都被否定，不过是一个个谎言。你！”她指着画像，扬声质问：“就是要让我经历这些吗？”　　　　这酒劲太过，舒无虞已经有些上头。她感觉到自己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每一下都带动着心脏，撞击她的胸腔。　　　　她的理智慢慢为酒精控制，开始口无遮拦，甚至忘了自称“哀家”，全然没有平日里内敛的模样。放肆而张狂。　　　　她忽而笑了起来：“哈哈哈，是，我明白了！”她道：“我，杨兮和，学艺不精，有辱师门。”　　　　舒无虞又仰头喝了一口酒，呛得她涕泗横流，“我是大受打击，可我不会倒下。”她打了一个酒嗝，仿佛是与左茶妲较劲，道：“杨家没有软骨头，舒家也没有！”　　　　“不就三千三百三十三柱高香吗？我一定会给你！”她下战帖道：“我还要以你女儿的身份，让云阳宫重新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那时候，妖妃，你可要信守诺言！”　　　　她脚步踉跄，凑到左茶妲的画像前，戳着画像强调道：“别到时候，我做到了……嗝……”　　　　“你……你却不能让我回去！哈哈哈！”　　　　没了身份又何妨！她连皇后都做过，这点儿困难就能难倒她吗？她不仅要回去，还要回报舒晏丰的真心以待，虽不能许他天下，可也能让他不必受辱。　　　　抱着酒坛的舒无虞带着雄心壮志，倚着墙壁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　　　　“四公主你怎么……”半梦半醒间，她听到一个陌生的女声，焦急地靠近。　　　　被扰美梦的舒无虞不耐烦地挥手，呵斥着：“走开！没点儿规矩。谁……谁准你打扰我睡觉的……”　　　　“四公主……”女声被打断，舒无虞感觉有陌生的气息靠近她，还带着浅浅的酒气。　　　　“规矩规矩教训人你倒利落。”低沉地声音在她头上响起，听起来有些耳熟，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训她：“堂堂公主一个人醉倒在这儿，怎么就不想想规矩，成不成体统？”　　　　舒无虞美梦正酣，不想听人絮叨，她大力地挥了挥手想赶走这恼人的声音，却感觉手腕被人一把抓住，整个身子腾空而起，很快落入一个结实的怀抱。　　　　女声在旁边倒吸一口凉气，刚要惊呼出声，却听到男人吩咐：“我一会儿让人送药材过来，如蟾你记得煮好醒酒汤。”　　　　他的语气中都是埋怨，道：“照她这个样子，明日不死也能难受去半条命……”　　　　舒无虞挣扎着想挣脱怀抱，可一阵困意袭来，她彻底陷入黑暗，落入梦乡。　　　　“嘶……”被刺眼的阳光照醒，舒无虞有一瞬间恍惚，好像回到了她在这具身体里醒来的那天清晨。　　　　可剧烈的头痛很快将她拉入现实，这种宿醉的感觉与她来说十分陌生，让人生厌。　　　　“四公主你醒啦？”在云阳宫住久了，舒无虞不大适应这殷勤地声音，她转头一看见一个眼生的婢女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容，手里端着一碗汤水朝她走来。　　　　见舒无虞发愣，婢女以为是四公主见到自己太过惊喜，打趣她道：“怎么？不过月余不见，四公主就认不得如蟾了？”　　　　对，经她这样一说，舒无虞立刻记起来，这婢女正是每日跟在左茶妲身边的如蟾。可她不是……被皇后拿住了吗？　　　　舒无虞虽醉了酒，可记忆还在。昨日她本是想救如蟾的，但在黎祥宫受了好一阵羞辱，什么忙也没帮上。　　　　“你怎么回来了？”满脑子疑云的舒无虞将疑惑问了出来。　　　　如蟾递上醒酒汤，嫣然一笑，解释道：“昨夜衔公子请了人帮忙，连夜将奴婢放了出来。说是……”说到这儿，她意有所指地看了舒无虞一眼，笑得更加灿烂了：“说是给公主生辰的礼物。”　　　　也亏这个浪荡公子想出这种“礼物”，舒无虞哭笑不得地揉了揉眉心。不过无论如何，此次倒是云阳宫欠了他的。　　　　不过从昨日得到消息，晚上便放了人，他在皇宫里还真有些本事。舒无虞对他身份更加好奇了些，这人……到底是谁？她为何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公主头疼了吧？”见她揉眉心，如蟾以为她是因为宿醉头疼，提醒道：“快将这醒酒汤喝了，奴婢可看了一晚上，这会儿还是热的呢。”　　　　舒无虞迷迷瞪瞪地接过塞到手里的碗，抿了一口，浓烈的药味让她下意识地想放下。　　　　“这些药材来之不易，公主可别浪费了。”见她要放下碗，如蟾不赞同地劝道。　　　　听了她的话，舒无虞想起云阳宫的境遇，狠心一闭眼将汤灌了进去，一口吞下。　　　　见她被药苦得皱成一团的小脸，如蟾心疼地抹了抹眼角，感慨着：“哎……公主金枝玉叶，奴婢却连多几块冰糖都找不着。”　　　　说着，如蟾有些触景伤情起来，“若不是太后对修容多番打压，我们日子何至于如此……之前修容还在，可以帮衬，今后可怎么办呐？　　　　说到伤心的地方，如蟾红了眼眶，哽咽起来：“只可惜……修容她正值风华却殒命于此，留下四公主和六皇子……”　　　　这话听在舒无虞耳朵里颇不是滋味，左茶妲治宫无方又没有手段，怎么如蟾一股脑儿怪到了她的头上。　　　　可是对于如蟾，她又有些体谅。毕竟在云阳宫这么久，恐怕如蟾是她见到第一个惦念着左茶妲的人，难免心伤。　　　　“你……回来后有去给……给她上香吗？”舒无虞有意岔开话题，她害怕如蟾再说下去自己控制不好情绪。　　　　如蟾毫不犹豫地点点头，“给公主煮醒酒汤的间隙奴婢便去过了。”　　　　“她的尸身恐怕寻不到了，如果你难过可以请人立个衣冠冢。”放下汤碗，舒无虞随口出了个主意。　　　　如蟾听到提议却变了变脸色，“公主怎么会这样提议？”她问：“自然是不能葬的。若是埋在土里，修容的灵便将一辈子被束缚，公主忘了？”　　　　这定是那左茶寨的蛮荒风俗，舒无虞心中懊恼，她哪里知道这些。　　　　万幸如蟾没有多心，只是收了碗说要给她准备膳食，就掩门出去。　　　　可这给舒无虞提了个醒，和如蛛她们的疏离不同，如蟾可是一直跟在左茶妲身边，甚至可能是真正伺候四公主和六皇子的人，对于自家公主的一言一行必定十分熟悉。　　　　放她在身边，舒无虞还真担心自己是不是会露馅。　　　　最好的法子便是将她派给舒晏丰，既能让丰儿得到很好的照顾，又能让自己不用时刻胆战心惊。舒无虞打定主意，哪怕每日见着如蛛的冷眼，也不能将如蟾放在自己身边。　　　　虽然如蟾回来了，可她自己皇林寺的高香还没想到法子解决。见皇后无望，百花会也落空，她一时还真没了办法。　　　　一连几日，舒无虞都不大出门，而是将自己关在房里。　　　　百花会的事也渐渐在宫里传开，云阳宫的人都以为自家公主受了刺激，羞于见人。这些风言风语更是把舒晏丰急得够呛。　　　　每日从学堂里回来，他被跑去舒无虞的房中给她逗乐解闷，害怕把自己姐姐憋出病来。　　　　事实上，舒无虞这几日是在苦思应对之策，面对舒晏丰的好心，她是拒也不是，受也不好。最后实在熬不住了，干脆拉下脸来去求了喻卿衔。　　　　请他为舒晏丰寻了个侍卫当师父，教他剑术，并借口自己要联系作画，才好说歹说劝住了担心的弟弟。　　　　舒无虞在云阳宫里冥思苦想解决之道，如今她既无权也无势，还没有钱财，无论要做什么在宫里立足好像都十分困难。　　　　焦急的她日夜难眠也想不出法子，可怕她闷太久的舒晏丰和如蟾却再也坐不住，说什么都要她出去走走，散散心。　　　　拗不过两人殷切的目光和关心，舒无虞终于无奈地踏出宫门，在锦绣苑中信步，听见身后一声怯生生地声音，问：“前头可是四公主？”　　　　回头一看是个不认识的姑娘，看穿着的宫装似乎还是一位御妻妃嫔？只是她这样的品阶，舒无虞大多是不认识的。　　　　见她一脸不认识自己的样子，那位姑娘迎了上来，善解人意地介绍自己：“四公主恐怕不认得，我是住在东景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