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少了什么,让晏丰直接与我说。”他搭腔道:“别的我没有,这吃喝玩乐的东西,找我便没错了。又何必劳烦大皇子,是吧,晏丰?” 舒无虞警惕地盯着舒晏丰,害怕他还真顺口成了这衔公子的情。吃喝玩乐,一听就是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舒无虞暗自对喻卿衔又低看了几分。 “这回东西要得急,是我给大哥添麻烦了。”不知舒晏丰是怎么想的,他笑着回绝了帮助:“哪里还敢有下次麻烦大哥和衔哥……衔公子啊。” 舒无虞不喜欢他叫衔哥哥,舒晏丰一回便记住了,硬生生地改了口,“姐姐,你先在书房坐会儿,我去送大哥和衔公子。” 舒晏丰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待人接物却大方利落,一点也不畏手畏脚。 他进退得体的样子,莫名让舒无虞有些心疼。 她在杨家也有个弟弟,后来承袭了父亲忠义侯的爵位,如今不问朝中的事。 舒无虞记得,当年她嫁与先帝时,忠义侯也是这般年纪,她大婚前来看她,跟在母亲身后,好奇地问她:“姐姐,你嫁入了太子府,我是不是能常来玩了?” “姐姐在想什么?走……咱们去看看大哥送来的东西。”舒无虞还在愣神的功夫,舒晏丰已经将两人送了出去,拉着她的手,活泼地就要往书房去。 像是得了新糖果的小孩,眼里是遮掩不住的愉悦与兴奋。 “衔公子说你喜欢舞刀弄剑,怎么刚才不顺口问他要些兵器玩意儿?”到底还是个孩子,舒无虞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我见你那柄铁剑像是小孩子的东西,该不顺手了吧?” “欠了情便是要还的。”舒晏丰一本正经, “这点儿道理丰儿还是知道。别说这么多了,姐姐,你要这些是做什么的?” 他开口求人,甚至不知道自己要这些是做什么的,舒无虞眼眶有些发涩。左茶妲倒教出了个好儿子,硬骨铮铮,不爱伸手求人。 “你还……没学过作画?学堂里不教吗?”同时她也有些诧异,舒晏丰也是十二岁的年纪了,身为皇子竟然连画画也不会?她记得李贤妃的四皇子和他一般大小,几年前还曾让自己亲自指点过。 “原来是作画用的啊!”舒晏丰恍然大悟,“难怪如蛛告诉我大哥有。兄弟中若说丹青那便首数他了。” 至于学堂,他摇了摇头:“学堂里本就只教四书五经,六艺不是都找师父来教的吗?我的骑射、剑道还是衔哥,啊衔公子的朋友教的,姐姐你忘了?” 宫里的学堂这样平庸?皇子的教导大多是明齐帝自己做主,这些事舒无虞还真是不大清楚。她只知道,来她跟前的皇子、公主个个六艺精通,颇有本事,便以为是一块儿教的。 “丰儿若想学,我来教你。”师承穆如风,这一手丹青是舒无虞引以为傲的东西,这孩子如此待她,哪怕是帮的他姐姐而不是自己,舒无虞也有些动容,她许诺道。 “才不要。”哪想舒晏丰把东西一把塞到了他姐的手里,“我们云阳宫有姐姐这大才女就够了,我若也来了这么个奢侈的爱好,恐怕这点儿面子就不够用咯。” “胡说,你是皇帝的儿子,想画个画怎么要不得了?”此时他已经将舒晏丰看成了家人,宠溺地训斥道。“等你姐姐出人头地,这样的东西悉数再给你来一套。” 这也不是什么难的东西,舒无虞心想,实在不行,等她回了太后的身体里,赏一车又何妨。 只是摸着手里的纸张,她感觉手感熟悉。这是上好的熟宣,虽然没有了御制的印记,可质量一点儿也不必平时用的差。 “真好……”她忍不住感叹,本来还担心东西差了一截儿,用不惯,没想到大皇子和那个衔公子能找到这样合心意的东西。 可是她立马又犯了难,这样好的笔墨纸砚,本该配着最好的颜色。 她此时却连一块佛青也弄不出来,莫不是要花黑白的画作了?那可真是糟蹋东西。 “姐姐,怎么了?是不是东西不好?”见她忽然消沉,舒晏丰有些担忧,他也拿起一支笔,左右端详,却看不出大概。 舒晏丰急得挠头,说:“我也认不得这东西,可大哥和衔公子说这是他家小舅用惯的,我想应该不会有错啊。” “不是。”发现自己吓到了弟弟,舒无虞安抚他,“只是……”只是你给我找来了这样好的东西,我却至今没有弄到佛青。 这样的话,让舒无虞如何说得出口。 “红珊瑚、孔雀石和笔墨纸砚都有了。”如蛛却不管不顾这些,拿着当初舒无虞给她的单子开始核对起来,“那四公主如今就只差一样佛青了?” 佛青?听到这个名字,舒晏丰脸上的表情僵硬了起来。 他咬着嘴唇,眼珠子转了好久,才下定决心地抬头,问:“姐姐,你能不能告诉丰儿,你要这些画画是为了什么?” “四公主要参加百花会。”舒无虞还没开口,一旁的如蛛便接话道:“虽然我也不清楚四公主是怎样想的,可她说这样能救如蟾。是吧,四公主?” 如蛛说这话时的笃定和舒晏丰忽然希冀的眼神,让本来胜券在握的舒无虞有一丝犹豫,她讪笑了一下,点了点头,“是的,我想在百花会拔得头筹,一来给云阳宫长脸,二来能趁机为如蟾求情。” 最主要的是,还要求个恩典,去给左茶妲烧那三千三百三十三柱高香,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 这点儿没说出口的私心让舒无虞有些心虚。 “能救如蟾姐姐?”舒晏丰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开始吹捧起舒无虞来:“我就知道我的姐姐最厉害!” “六皇子这是哪来的自信?”如蛛在一旁忍不住泼冷水道,“依我看,四公主恐怕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况且……如今连佛青也找不到,也不知会不会有关系?” “谁说姐姐找不到!”听到如蛛说舒无虞,舒晏丰有些恼了,“本就是你这丫头不得力,姐姐要些石头都寻不来,倒开始编排姐姐!” “六皇子这是有气对我撒了?”对于这两个主子,如蛛历来不大吃这一套,她原还顾及着两人会不会被寄养给别的妃嫔,可太后这一病也没人搭理云阳宫了。 于她,四公主和六皇子也没了威慑,说起话来倒是无所顾忌了。 “他是主子,你是下人,他说你两句还不行?”缺了东西,舒无虞本就不快,如蛛还在这儿顶嘴,更让她心烦。 “倒是我多事了,我就该去伺候茯苓姑姑,不来这儿找骂。”看在救如蟾的面子上,如蛛这几日才鞍前马后将两人照顾妥帖。哪里愿意受气,她说:“依我看,有这个功夫,两位还不如想想怎么找少了的东西,别光会用嘴,最后谁也救不了。” “不就是佛青吗!”舒晏丰挡在自己姐姐身前,“我拿来后,你可瞧好了!” 丰儿哪来的佛青?莫不说如蛛不信,舒无虞也满脑子疑问。 过了一会儿,舒晏丰“噌噌噌”地从自己房里跑出来,手里提着一把宝剑,满头大汗。 他将宝剑往舒无虞面前一推,颇有壮士扼腕的气势:“佛青就在剑柄上,一会儿我将它敲下来拿给姐姐。” “六皇子……”这柄剑舒无虞不认得,可如蛛却知道来历,她也顾不得还在与两位主子赌气,睁大了眼睛,去夺宝剑。 口里说着:“四公主也说了,我只是个下人,你又何必和我怄气?” 没想到舒晏丰却将宝剑拽得死死的,固执地说:“姐姐要佛青,云阳宫里你还能找出第二块?我想,你比我更想救如蟾姐姐吧。” 被说到命门,如蛛松了手,垂着头不再说话。 这剑……看来有些缘故。舒无虞不明就里,看着两人你来我往,也不好搭话。 “六皇子,东西是你的,怎样处置都好。”终于三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如蛛才说:“可我们主仆一场,我也提醒你,御赐的东西若是毁了……恐怕不是你说了算。” “什么毁不毁。”舒晏丰摇了摇手,有些烦躁:“我只是拆一块石头,又不是要把剑熔了。再说父皇每天赏的东西不计其数,哪还记得五年前给我赏过什么……” 这是皇帝给他的?这回舒无虞算是听了个明白。她走上前去,拿下那柄剑,果然上头雕刻着五爪盘龙,是明齐帝用过的东西。 “丰儿……我看有些不妥……这佛青……我不能要。” 从明齐帝登基住进了宫里,身为康慈太后的她就看不上云阳宫,五年前左茶妲应该不再受宠了。 舒无虞不知道舒晏丰是在什么情况下得到的钦赐宝剑,可看着剑柄上被摩挲得光亮的样子,她也知道舒晏丰对此极为珍视。 先是左茶妲的头冠红珊瑚,再是舒晏丰的佛青……舒无虞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 百花会总有旁的办法,不过是少了一种颜料,她作画时再更加精细一些便是,或许可以弥补。舒无虞实在不忍取下这块佛青,心中有了一番计较。 哪知道舒晏丰听到自家姐姐不要,眼里闪过一丝决绝,他趁舒无虞不备,一把夺过宝剑,挥手砸向房里的立柱,“哐”地一声,将舒无虞和如蛛都吓了一跳。 舒晏丰是学过几年功夫的,他力道和方向都控制得极准,剑柄上的底座应声而落,舒晏丰一个转身,反手一接,佛青落在了他的手里。 “我知道姐姐是怕我舍不得,可是丰儿觉得姐姐高兴和救如蟾姐姐更加重要。”他将带着佛青的剑柄底座放到舒无虞眼前,眼睛亮晶晶的,诚恳而坚定。 透过他的眼睛,舒无虞能准确地捕捉到他的一丝不舍,可却仰着头,笑着递给自己。 “丰儿你……哎……”舒无虞喉头一热,哽咽起来。她半晌无语,最后只叹息说:“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