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对太后不敬?”舒无虞也是活了半辈子的人,自然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十分在意地问道。 “没有谁。”衔公子挑眉一笑,“我随口说说罢了。久病床前无孝子,谁都一样。” 他扬了扬手里的佛经,“快回吧,孤男寡女小树林,待久了也不怕我真做些什么。”衔公子逗她,看她神色果然突然戒备,忍不住笑起来。 “逗你呢,我不嫌命长?可再晚你就要误了用膳的时辰,我想云阳宫该不会有小厨房。” 说到用膳,舒无虞不自觉揉了揉肚子。这些年她吃惯了忍冬的手艺,云阳宫的这些天还真有些生不如死。 “对了。”已经转身离开的衔公子忽然顿住脚步,想起什么,他转头道:“那日我便想说,却又觉得或许不合适。” “你母妃的死,不一定是坏事。她得了解脱,也解了你和六皇子的困局。等太后醒来,想必会为你们指一位新的母妃,若想增加筹码,下月的百花会正是机会,你可得好好把握。” 眼前的小姑娘母妃新丧,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不近情意。 可衔公子看来,明齐帝不缺子嗣,云阳宫又不受人待见,若两人再沉溺于丧母之痛,不抓住机会,便将孤苦宫中,再无翻身机会了。 “你为什么要帮我?”舒无虞却没有衔公子预想的伤心或者暴怒,反而异常冷静地审问起他来,这让他有些意外。 真有趣,他想,左茶妲好像对于她自己的一双儿女都不大了解? “我同你母妃曾有过往来。”仅此而已。 衔公子扔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却又为舒无虞叫住。 “等等!” 面对四公主的不依不饶,他有些失了耐心,回头用眼神询问她还有何贵干。 “百花会不是六月吗?怎么……”话说到一半,舒无虞忽然住口,心中一惊。 百花会是六月,但那是三甲的公主去她万寿宫献技比试的时间……恐怕其他比赛,五月已经开始,她差点儿说漏了嘴。 只当她被人有意误导,衔公子不疑有他,消息在这皇宫里也是本钱。 他表情有些戏谑,打趣道:“看来,四公主又要承我一情了,否则五月时百花盛放,云阳宫只怕又要出丑了。” “谢衔公子了。”既然他给了台阶,舒无虞不再纠缠,干巴巴地奉承了一句,送他背影远去。 百花会……真是正瞌睡了有人送枕头,舒无虞心想。佛经为人拿去,又见不着皇后,她正一筹莫展,没想到眼前竟然有这样好的机会。 东梁宫中的百花会有几朝历史,不过是每年寻个彩头,让公主和低阶的妃嫔们各自比试,择优嘉奖。一方面是热闹热闹,另一方面也是鼓励公主们进益再给有才德的低阶妃嫔一个出头的机会。 最后两组均在太后或者皇后面前决出三甲,再逐一褒奖,赐宴欢饮,后宫同乐。 只要她能一举夺魁,便能在嘉奖时直接求了皇后,为左茶妲去皇林寺上香。名正言顺,也无需再绞尽脑汁地奉承,何乐不为。 “舒无虞”精通什么,她不知道。在她的印象中,云阳宫从没到过三甲出现她的跟前儿,可如今这具躯体中住的是康慈太后杨兮和的灵魂,那便全都不同了。 杨兮和五岁师从东梁画圣穆如风,一手花鸟工笔绝冠天下。当初先帝与她相识,便是因画结缘。当年,还是太子的先帝曾赞她侯府出了位“心胸有沟壑,气势比男儿”的小姐,还因此执意迎娶[其实是因为她的地位。她的画也没有那个水平。],使她成了皇后。 多年过去,舒无虞不信凭她本事,还不能从一些二十不到的小姑娘中脱颖而出。 “如蛛,你去为我准备这张单子上的东西过来。”回到云阳宫,舒无虞立刻忙活起来。参加百花会的作品,不似给皇后抄佛经,笔纸、颜料都需精心准备,要费不少功夫。 “公主莫不是给珍珠打傻了?”如蛛目瞪口呆地看着舒无虞准备的单子,“我哪里给你变出这么多名贵东西来?” 那些端砚、湖笔、徽墨、宣纸如蛛不知好坏,可佛青、珊瑚、孔雀石等名贵珠宝她还是认得,赫然在名单之列。 “笔纸这些在宫里库房都有,我和丰儿的份例中也该包括的。”一听推脱,舒无虞以为是如蛛躲懒,皱眉说道。 她考虑到云阳宫的地位,寻常用惯了的名家御制都未罗列,只说了平常宫中能寻到的东西,“至于这珠宝,成品的颜料你恐怕是寻不着了,我不过拿来自己添色,也用不了多少。” 言下之意是这已经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了,让如蛛休要推脱。 “用不了多少?”如蛛指了指单子上的红珊瑚,“我不管云阳宫的库房,却也知道,咱们宫里这珊瑚应该统共就二指宽那么一块儿,公主还想要多少?” 仿佛还不够似的,她指着佛青道:“还有这个,我在云阳宫是从未见过,公主让我哪里寻去?可真信口开河呐。” “你想不想救如蟾了?”如蛛的絮絮叨叨让舒无虞黑了脸,她神情冷了下说:“孔雀石和佛青都是每年各宫都有赏下的,左……母妃在云阳宫也这么多年了,该攒了不少,你去库房找去。这东西,还能吃了不成?” 如蛛将信将疑,“有没有赏下公主是怎么知道的?” 每年宫里年节的赏赐都被茯苓直接收了起来,有些什么恐怕修容都不清楚。这从不管事四公主是从哪里知道的? “有这功夫深究,你还不如给我把东西盘点出来,下月就是百花会了,我可没多少时间和你磨叽。”赏赐的单子皇后每年都要她过目,她如何不知? 可这话却是不能说给如蛛听,她只能胡乱敷衍过去。 “百花会?”如蛛看着手里的单子,“这和百花会又有什么关系?” 每年百花会,公主只是去露个脸,修容不是东梁的女子,既不会琴棋书画,也不会诗词歌赋,左茶寨的山歌又没人喜欢听,每每过去变为人嘲笑,所以四公主对于百花会是最厌烦不过的。 怎么这次……她反倒主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