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素日温吞的四公主突然不依不饶起来,那开口的婆子有些拉不下脸,她还要发作。如蛛对她使了个眼色。昨晚“舒无虞”的话多少让她有些忌惮,而后来她去求证,竟真的有那“第四十七条宫规”。 看起来如蛛在这帮人中还有些地位,虽然满眼不服,可那婆子到底还是只瞪了“舒无虞”一眼,便没再说话。 房间中再次陷入尴尬,就在杨兮和想再训斥两句时,忽然身后一道有些苍老的声音响起: “修容在时准了我们这样的规矩,倒是我们忘了如今是云阳宫是四公主当家了。” 一听这声音,刚才还聚在一起指指点点地围观着下人瞬间给她让出了一条道,变得乖巧异常。 来的人是一位两鬓泛白的婆子,看她穿着打扮比如蛛更加华贵,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宫的太妃。 可杨兮和看她实在是眼熟,知道是个管事,可脑子里一时也想不起来姓甚名谁,是哪个宫里的。 “茯苓姑姑。”见到婆子过来,如蛛也不敢怠慢,快走两步过去然后竟然去搀扶着她。 茯苓只微微睨视了一眼如蛛,对于她的殷勤欣然享受,然后慢慢踱步到“舒无虞”面前,“只是凡事改变都有个时间,公主今日也不知会就说这样重的话,莫非是立威给我这老婆子看?” “是了。”茯苓姑姑神情倨傲,全然没有一点儿下人的样子,她说:“想来是老奴管教下人无方,才让公主生气。改日等娘娘醒来,老奴自会向娘娘去请罪!” 茯苓这话说得掷地有声,吓得周围其他婢女不敢说话,杨兮和这才算是听明白,这茯苓句句“老奴”不过是在和她倚老卖老,又说什么“娘娘”一定是身后还有旁人,才让她在云阳宫这样放肆。 “姐姐,这是怎么了?”舒晏丰才从万寿宫彻夜祈福回来,由侍卫搀着一瘸一拐地走进来,便看见茯苓姑姑盛气凌人地站在自己皇姐面前。 这六皇子昨夜杨兮和见了一面,据说是担心姐姐半夜溜了回来,听说她醒来开心得很。这也让杨兮和觉得有些奇怪,按理她这个“弟弟”新丧母妃,应该悲痛万分,可她怎么瞧着好像对妖妃的感情还不如对四公主浓厚。 他小心地扯了扯杨兮和的袖子,小声说:“姐姐你别和这老婆子置气,有什么需要一会儿我吩咐如蛛去做。到底我是皇子,她要卖我几分情面,还听使唤?” 只是一想到自己母妃刚走,他又年幼,以后这茯苓姑姑肯定更加嚣张,他就有些难受。在等几年,他暗下决心要好好表现,争取十八岁出去建府向父皇求了将姐姐一块儿带出去。 不想“舒无虞”却纹丝不动,她站定那里盯着茯苓,开口道:“姑姑说得不错,原来是无虞冒进了些。” 六皇子回来了,还劝了四公主几句,算是给足了她面子。茯苓听见舒无虞服软,刚想得意,却觉得眼前的小姑娘神情不大对。 果然,杨兮和一把拉过舒晏丰,抬手指着茯苓道:“可有句话你却说得不错!茯苓姑姑是管理无方了些!” 既然她是云阳宫的掌事,那么无论是谁出了纰漏都能拿她是问。 杨兮和看准了这点,还不待她反驳,继续说道:“我平日起得是晚些,可是你们满屋子人竟然不知道的昨日六皇子彻夜为太后祈福吗?” “如今他都回了宫这么一会儿,别说是吃食,茯苓姑姑就是茶水也不见有人给他准备一口吧?也不知这是不是你家娘娘教你的规矩?” 她环视了四周,扫得周围下人纷纷低下了头。显然杨兮和对于这样的场景十分满意,她继续质问:“莫非,在你们眼里,六皇子为太后祈福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不值得尽心?” 她就站在原处,等着茯苓的反驳。毕竟像她那样在宫中多年的老奴还不至于被她这么点小儿科的话吓到。 可出乎意料,茯苓气得脸色煞白,蠕动了好一会儿嘴唇,只吐出:“是……老奴疏忽了。”如果忽略她透过来狠意透骨的目光,杨兮和真以为自己高看了她。 “都散了!还不给六皇子准备沐浴和膳食!”在她这儿受了气的茯苓转身,一脚踹到距她最近的婢女身上,力气之大让那可怜的小婢女一个趔趄,“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吃吃吃!主子还没吃呢!你们吃什么?”她骂骂咧咧道,“就罚你们今日午膳、晚膳通通不许吃了,给我们四公主、六皇子赔罪!” 茯苓咬着牙说出“四公主”和“六皇子”几个字,深怕周围的婢女、婆子听不清楚。直到她看见大家愤恨地目光落在“舒无虞”身上时,才满意地拍了拍衣裳走了。 好个背后有主子的刁奴!杨兮和冷笑,可惜她偏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还不至于被她给唬过去。 如今她竟然成了“四公主”,也算是机缘。索性就趁着回去前,好好做一回“舒无虞”,清清这宫里的歪风邪气,也不枉她被糟践这么一遭。 倒不是康慈太后真心胸怀宽大,对妖妃以德报怨。只是舒晏丰和舒无虞到底是她皇家子孙,怎能没了尊卑。 才要好好收拾一番云阳宫,一低头就见到六皇子一脸忧心地看着自己,杨兮和……哦,不如今她是“舒无虞”了,拿定主意的康慈太后很快进入了角色。 “怎么了?”她问。 “姐,如今太后病着也没空理会我们,咱俩恐怕有些日子不能离开云阳宫了。”舒晏丰说,“我们得罪茯苓那个老姑婆是不是太莽撞了些?” “舒晏丰,你是皇子。”舒无虞脱口而出教训道:“说话要有些皇家气度。”这种和市井小民一般的语气也不知是和谁学的,一听口气她便皱起了眉头。 “还有……”她说,“我们是主,她是仆。无论她有多高的资历,咱可以敬她,却不能怕她知道吗?” 事实上舒无虞也知道,恐怕茯苓在云阳宫一手遮天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她的一句话恐怕比他们这两个小主子有用得多。以“太后”和左茶妲的关系,她不可能亲自来料理云阳宫的小事,但舒无虞却可以。 “我知道……姐你别生气。”气得都不叫他“丰儿”直呼他的名字了……舒晏丰想,“没了母妃的庇佑今后我们真的只能靠自己了。丰儿会努力照顾好姐姐,不让她们骑到我们头上。” 说得雄心壮志,可下一瞬间肩膀就垮了下来,他问:“可是……云阳宫里都听命于茯苓,没了母妃我们又没了银钱,这该怎么下手。” 自然……要先找两个忠心、得力的下人了。此时舒无虞无比想念她的陪嫁丫头忍冬,这些年一直跟在她身边绝无二心。可惜……她是太后的丫头,不是四公主的。 陪嫁丫头?她忽然灵光一闪,可正厅不是说话的地方,她觉得带着舒晏丰回书房。 经过刚才和茯苓的一番对垒,整个云阳宫的下人此时竟然大喇喇地将两个主子视为空气,舒无虞一咬牙决定先忍下来。 “舒……丰儿……”在舒晏丰有些受伤的眼神下,舒无虞硬生生地改了口。她的母家忠义侯府虽然亲族和睦,可情感大多内敛、克制,亲人之间讲求礼法。 而她虽然是明齐帝的生母,可是明齐帝出生便是嫡子,自幼被先皇带在身边抚养,和她并不亲昵。 从小到大,她从侯府家嫡小姐直接成为太子妃、皇后、太后。身份尊崇旁人不敢高攀,在她的生命中,这样热烈的情感甚少出现。 “咱母妃的陪嫁丫头都去了哪里?”她问,心想这应该是最忠心不过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