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儿,杨老太婆跟着杨建宇刚回家,一踏进屋子就看到迎面走来的杨柳,手上拿着红帖子笑容满面地道。 “妈,建宇,你们咋才回来啊,我是一阵儿好等呢。” 杨老太婆一阵儿莫名,疑惑道:柳儿啊,你现在这个时候不在家里收拾着给家里的娃娃们和男人做晚饭,来这里干嘛? 杨柳听罢,笑着道,“妈,这不是急着来给建宇报喜嘛,家里晚饭我叫大丫做了,不怕饿坏了他们。”说完,杨柳转向杨建宇,“来,建宇,给你瞧瞧,这是今儿中午我去请庙里的算命先生给你俩合的八字,那算命的说了,你倆八字可配了,阿秀就是旺夫的命,你娶她进门,准儿是没错的。” 杨建宇接过红帖子,看了看上面写的字,方才点了点头,道“谢谢姑姑了。” “哎呀,咱们一家人,说啥客套话呢。”杨柳拍了拍他肩膀笑道。 而一旁的杨老太婆全程都是一脸懵,她抓着杨柳的手询问道。 “咋回事儿呢?你合谁的八字儿了?” 杨柳被问得一愣,眼神朝杨建宇看去,见他不语,后又不确定地道:不就是隔壁村儿胡家阿秀吗?妈,你不是知道了? “我哪里知道?”杨老太婆道。 “奶奶,是我同姑姑说的,您别怪她。”收回帖子,杨建宇朝她解释道。 可杨老太婆压根儿不听,继续问杨柳:建宇年轻不懂事儿,你咋跟着他瞎胡闹呢?家里活儿不好好做管其他的干嘛? 听了老太婆这么一说,杨柳才知道,原来她妈还不知道建宇要同胡家阿秀结亲的事情,登时她责怪地瞪了杨建宇一眼,训了他几句,后又朝杨老太婆解释道。 “妈,我帮建宇也不是没有缘由地,早先大哥还在的时候他就同我说了与胡家的事情,当时我也是答应了给建宇做媒的。” 杨柳一直是杨家村儿十里八外有名的媒婆,这经了她手的男女双方有大半儿都能成,因而她在几个村儿里名声可响了,建宇爸爸嘱托自己的妹妹给他说亲也是情有可原的。 “这么说来那老大是真的有答应和胡家的亲事了?”她张了张嘴。 “嗯” 杨老太婆眉毛拧成了一道川字,心情愈发沉重起来,本以为都是胡成海瞎编的,没成想…… 半晌,她深深叹了一口气,认命地道“既然老大说了,那就结吧,总归是圆了老大的心愿了,别到时候我下了阴间老大要怨我。” 看着一下子精神有些颓的奶奶,杨建宇来到她身边,握住她枯瘦的手道:我喜欢阿秀,奶奶,您就别操心了,日子是我过的,好坏我自知,您以后安心等着孙媳妇儿好好孝敬您便是! 老太太看了他一眼,动了动嘴却不答,后朝杨柳道:柳儿啊,既然你在这儿,今晚你就帮忙做下饭吃吧,妈老了,没心思,你给建宇做些好吃的再回去,我出去外面坐着乘凉先。 说罢她佝偻着身子,一手负后捶着老腰,拿起板凳慢吞吞地走出去,与之前精神矍铄的样子大相径庭。 一个钟后,杨建宇出去叫老太太吃饭,可她却拒绝了,只说自己现在不饿,想多休息一会儿,杨建宇瞅着老太太心情不佳,便不再打扰她,进厨房给她留了饭,然后就同杨柳吃了起来。 吃完了饭已经日落西山了,杨柳也回了家。 夏日的夜总是来得散慢,杨老太婆手拿着破旧的老人扇,穿着灰布褂子的身影就坐在门口乘凉,手里一边扇风吹凉,一边赶蚊子。 这时,隔壁老二家的土木门由里向外被人打开了,她定睛一看,是老二媳妇儿张丽,只见她围着泛黄有些发黑的围裙,手正捧着碗,边吃边走了出来。 现下的农村没有电视机这些消遣的东西,傍晚吃个饭还得需要黄昏的灯泡照着,为了省钱,因而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都喜欢往饭里夹好菜就端出去外面吃。 遇到了玩伴,小孩之间有的在比着谁家吃得丰盛,或者谁家吃得磕碜,也有的匆匆咽下几口饭把碗一撂,又开始继续下午还没玩够的游戏。 而大人们遇到了则是聊聊田里的收成或者是村儿里最新的八卦,这也算是大人们一天最是轻松的时候了。 张丽男人在田里忙活着还没回来,她此刻出来顺便等自家男人的。 “妈,您坐在这儿干嘛呢?”张丽往嘴里狠塞了一大块肉,又喝了口粥,边嚼吧着边抽空问道。 杨老太婆闻到了肉香,想着她家应该是做了肉的,她现在肚子也是饿了,只坐在那里不出声,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碗,想等着张丽主动叫她进去吃饭,却没料到张丽扒拉几口吃着也没叫她。 直到她吃完了,杨老太婆才歇了心思,这儿媳向来就是个抠的,她怎么想着她会叫自己进去吃饭呢。 暗暗吞了口唾沫,她摇了摇头,继续扇风,也不搭理张丽。 张丽哪里不知道方才老太婆看自己的眼神,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把碗筷拿回家放好,又搬了张小凳子出来坐在她身边一起纳凉。 想起之前看到杨柳回来,张丽疑惑地询问后才知道老太婆竟然答应了杨建宇与胡家的婚事。 “妈,你咋就同意了?”她瞪大一双三角吊眼,满是不赞同地质问。 按理说她先前就给老太婆洗了脑了,昨儿个才刚同村书记通了气要建宇与他家闺女儿相看呢,哪里知道这死老太婆竟然就答应了杨建宇与胡家阿秀的婚事了。 “我不同意又能咋地?是老大当初答应人家的,我还能咋办?”杨老太婆本来心情就不好,现下被儿媳妇儿吼了,面色更加阴沉,直瞪着她。 张丽被她瞪得心虚,心知方才反应大了点,后忙扬起笑脸认错儿,哄了一阵儿老太太才气消了。 “妈,前些个日子我可是去给建宇说看,问了村书记家的,他是同意来相看的,现在却……您说现在可咋办啊?”张丽有些苦恼地道。 这他们家要是能同村书记家结亲了,那以后可是好走后门儿啊,他们镇上就有一家大型的国营纺织厂,而能进去工作的都得经过各村的书记批准才行。 在村儿里,能进去那个工厂里做一份儿工,得多体面啊,那可不仅是挣脸面的事情,赚的钱也是比下田赚的又多又稳定,张丽可是觊觎了好久。 “你成心膈应我呢不是?都说了这是老大早先同意了人家的,我能说什么?不也是得按着老大的嘱咐办?”杨老太婆恶狠狠瞪了她一眼。 张丽被瞪了也不恼,只拉着小凳子靠近她,悄悄说道:妈,大伯说是说了,但咱们可以毁约啊! 杨老太婆闻言一愣,后又翻了翻白眼,朝地上呸了一口,又用脚上穿着的磨得破旧的鞋子朝地上搓了搓,道:你成心的不是?咱们杨家祖祖辈辈儿就从没失信于人过,老头子生前就一直叮嘱我,我也是再三保证答应了的,虽说杨家也没混出个啥样儿来,但是该有的家规清律还是得要守着的。 我老太婆肚子里没点墨水,却也知道这些,你作为杨家的媳妇儿不遵守不说,还这样儿来拾掇,你就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张丽被杨老太婆连番教训,登时就沉下了脸,她唯一一个墨水便是学了人不为已天诛地灭这一古语,这句话她可是铭记于心的,现下哪家不是为了自个儿,她这么想哪里错了? 这老太婆不识好歹就算了,还骂她,果真愚蠢至极。 “既然妈觉得我说的话不中听,那我先回家了,以后您孙媳妇儿要是个黑心的,您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说罢搬起凳子就回家了。 杨老太婆一瞧她这样子甩脸给她看,心下更是明白这媳妇儿不安好心,究竟以后谁是黑心的她暂且不提,但就冲这个老二媳妇儿不懂得孝敬她这点她也没觉得这个二儿媳妇儿的心就不黑! 虽然她不乐意阿秀嫁进来,但到底是给建宇想娶的媳妇儿,以后她不同她住便是,而且这又是死去的老大留的遗言,她纵使是长辈也不能寒了小辈儿的心啊。 哎,想起自己今儿个被猪油蒙了心,明目张胆地跑去胡家那里闹,杨老太婆的脸就觉得燥得慌,这要是老头子在的话铁定得拿藤条抽她,她咂了咂嘴,顿觉得羞愧难当。 不过想想又不对,她一直按着老头子家的叮嘱干活儿做事,几时变得这么毫不讲理了? 登时她瞪大了眼,是了,一切都是张丽拾掇的她,原本初闻胡成海上门商量的时候她虽然心里不乐意,但还没觉得那么窝火,是张丽在她面前一个劲儿地说胡家高攀他们,心里打着小算盘,不安好心,又说要给建宇找个对他前途好的。 而她挂念着想建宇能给杨家光宗耀祖,愣是听了她的话去搞破坏,现下好了,不仅情况没有变好,她在大坞村那边撒泼打滚的形象更是难堪,想通了这些,杨老太婆那芝麻豆大点的羞耻心登时仿似被放大了几倍。 她虽然性格泼辣,但平常也是是非分明的,只是年纪大了,难免犯浑了自己却不自知。 扶着有些驼的腰站起身,拾起小木凳子,她面色有些犹豫地看着屋里,然后叹了口气慢悠悠地走进去。 罢了罢了,长辈犯浑还是得向他们小辈儿认错儿的,虽然有些没脸,但比起没脸,她更怕老头子晚上在她梦里抽她,虽然老头子走了十几年了,她也忘了以前被抽的滋味儿,但她也没皮痒得想再重温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