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时候,天空还是一片暗沉,江墨身上没带手机,不知道现在几点。 她出来的时候,原先的目的只想找到唐瑶,至于找到之后应当如何,她没去考虑过,她只觉得唐瑶是个受害者,或许可以帮一帮她。 “夜深人静,哀思伤身,”笏九看她一路上一句话也不说,想来也是在替那唐瑶感伤,“你和她连萍水相逢都算不上,又何必因此多愁善感。” 江墨小声说:“……不是为她。” 笏九没听清,皱着眉问:“什么?” 她又沉默了一阵,抬头问他,“你不是在睡觉么?怎么忽然过来了?” “还说呢,”笏九有些恨得牙痒痒,埋怨道:“你那空调吹着吹着就罢工了,我是被热醒的!我正梦酣好眠,谁知道让你那破空调坏了事儿!” “是么?”掐指算一算,她房间里的那个空调确实称得上已入不惑之年,“所以,你是过来找我回去修空调的?” “还修?赶紧买个新的吧。”笏九真不想嫌弃那台连表皮都已经泛黄的破空调,“我醒过来没见到你,不用猜就知道你出来干什么了,为了找你费我半天劲,谁知道姓蔺的也在,早知道就不费那功夫了。” “……蔺先生。”江墨安静下来想了想。 从今天晚上的情形来看,蔺先生跟桃李和郁先生他们似乎是互相认识的,也就是说——她看向笏九,道:“你跟蔺先生早就认识了?” 笏九“嗯哼”了一声,“打过几次交道而已。” 她问:“那你知不知道蔺先生是什么来历?” 笏九似笑非笑睨她一眼,“想知道就去问他本人,他的身份我不好多嘴,既然他以真面目示人,那你找机会问问他,估计他会告诉你。” 江墨安静了一会儿,忽然又问:“那关于郁先生说的有关部门又是什么?” 郁先生? 笏九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愣了好一会儿才知道她说的郁先生是谁,“那种东西我哪知道,之前桃李在追杀我的时候从未听她提起过他们建立了什么集团。” “比如专管妖魔作乱的案件。” “怎么,你有意向要加入他们?”笏九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以你目前这条件,进去了也只能当个文职,给他们递把剪刀递个早餐之类的,同时还要考察你递剪刀时拿鼻孔瞪人的姿势是否优美到位。” 江墨:“……” 回到家时已经是凌晨五点钟,笏九倒头酣睡。 江墨折腾了一晚上,把黑猫给忘了,回来之后没见到黑猫也没反应过来,倒是她出了一身的汗,刚才又在地上打滚好几圈,起先不觉得,现在回过神来终于发现自己又脏又臭,她强撑着疲惫感,拿了衣服进浴室洗了个澡,出来之后,身体还是感觉到乏力,但是一躺上了床,却又精神十足。 一旦初衷变了味,留下来的只有面目可憎。 面对床上的人日复一日全非的面目,却视若无睹自欺欺人,所谓救母续命,终不过是为满足一己之私,再冠冕堂皇的说词也掩饰不了自私自利的作为。 这是蔺傒文给唐瑶的判词。 江墨自认没有权利去替谁伤感,或是去主持公道,为谁不平。 因为她也有妈妈,那种相依为命的感觉她能明白,不过手法歹毒,想想就倍感心寒。 江墨这一觉睡的深,梦里面隐隐约约听到一个略觉得熟悉的男性嗓音,模模糊糊的说着什么,她没来得及听清楚就被敲门声给叫醒了。 她翻身拿了手机一边看时间一边起来开门,顺便朝门口的人打了个呵欠。 上午11点了…… “今天怎么这么晚了还不起?”沈妈妈见她两只眼睛底下泛着淡淡的青色,貌似黑眼圈,于是狐疑地看着她,“昨晚你……” 江墨心底一咯噔,争分夺秒地在脑海中捏造各种借口。 “梦游去了?”沈妈妈问。 “……大概吧。”她说。 江墨守着书社的台子,因为睡眠不足导致频频打呵欠,难得表现除了精神欠佳的面貌。 而笏九最近装狗装得颇入戏,一颦一笑不似这狗,便一定似那狗,总有一款能找到被笏九模仿过的痕迹,当然了,他自认模仿得再像,那也是狗沾了他的光,他要是成了狗,那狗族是要连升三级,身价倍增的。 江墨撑着下巴,上下眼皮正在激烈打架,一边她又迷迷糊糊想着黑猫怎么不见了。 昏昏欲睡之际,忽然门口出现了一道蓝色的身影,那蓝色身影跨进门槛走到她跟前,江墨这才努力眨巴眨巴眼睛仔细看着来人…… ……桃李? 桃李问:“你很累么?” 江墨一愣,看了一下她的穿着,蓝色运动服…… 之前常见的有粉红色,她还见过大红色,今天是蓝色。 就这么热衷于穿运动服么? 江墨笑笑,“有事么?” 桃李往旁边看了看,发现笏九在跟几个楮魅玩扑克,玩得太走心了所以没发现她过来,反正她这一趟也不是来找他的,她说:“你喜欢锦旗,还是勋章?或者……奖状?” 江墨张着嘴:“——啊?” 桃李说:“我们领导打算给你颁奖,感谢你为这一次案件付出的无私贡献。” 江墨一时有些不知作何反应。 桃李继续道:“他让我过来问问你喜欢哪种获誉的方式?” 无私贡献?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昨晚她仅仅参与了两件事,第一是被救,第二是作为观众席的群众一枚,旁听了整个案件的前因后果了而已…… 她哪里来的荣誉? 这位领导这么乐善好施么? 江墨问道:“你们领导是……” “昨天你见过的,”桃李提醒她,“那位郁先生。” 江墨先前也觉得这位郁先生看上去也像个有一官半职的人,没想到居然还是位领导,为人处世也挺有说服力,“不用了,我也没有出什么力,只是刚好碰巧而已。” 桃李还想说点什么,门外又有人来了。 那人还没走过门槛,声音先传了进来,“江墨,我来看你了!” 听这声音,听这口气,来者非奸即盗…… 月生海迈着四方步正正经经地走了进来,一进来见到有个眼熟的身影,他定睛一看,“桃李仙姑?”接着热情似火地迎了上来,搓搓两掌,说:“真是好一阵没见着了,你这一身穿戴……挺别致。” 桃李见来人是他,微微点头道:“月先生。” “前阵子你哪儿去了?”月生海说:“等一下别急着走,一起喝茶去。” “不了,我还有公务在身,不便多陪。” “公务?”月生海瞬间明白过来,“最近妖怪是不是特别多?我还奇怪,怎么我们家连犯了两次女鬼缠身?你说这事邪性不?” 桃李说道:“古人曾云:幻由人作。人有淫心,故生亵境;人有亵心,故生怖境。” “我没有淫心……也没有生亵境……”月生海不高兴道。 “我的意思是,正身直行,众邪自息。” “我觉得自己挺正的……” 桃李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也就不再多说了,对着江墨道:“既然你无所谓,那么我就让他们随便挑选一个样式,过几天给你送过来,告辞。” “诶!别告辞啊!”月生海冲她轻喊。 “稍等一下。”江墨急忙跟了出去。 月生海原也想跟着过去,但是他忽然就眼明地发现了一只在旁边转悠的不知道什么品种的白色狗子,注意力一下就被吸引了过去…… 江墨追出来问:“昨晚那个……东西,你们抓到了么?” 桃李点头,“抓到了。” “那你们打算怎么处理?”江墨问。 “其实那怪物早已丧失了人性,还好发现得及时,”桃李见她沉默,自己停顿一会儿,又说:“那个香炉被完整保存了下来,我想,应该还有补救的机会,把二十四只鬼魂从它身体里抽取出来,不过那十二个人……已经无法复活。” 江墨愣了片刻,又问:“那唐瑶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置?” 桃李说:“事情正待进一步的彻查,唐瑶一个普通人是如何得到那种东西的,还没查出来,现在暂时关押在地府大牢里,届时由判官负责提审。” 江墨微微沉吟着,若有所思地笑着说道:“昨天晚上我见蔺先生在审问她,我还以为最终也是他来负责。” 桃李下意识就回答说:“先生不负责这些。” “是么?”江墨状似不经意问道:“那他是负责什么的?” “……我不便透露,”桃李又恢复了正经的模样,“以后若是有什么事,可以让笏九过来找我,我一定竭诚相助。” 真是疑云重重,弄了大半天,每个人的身份都是不透明的,到头来,好像只有月生海是不高深,也不莫测的…… 江墨进来的时候,看见月生海对着笏九的屁股低声下气的讨好,差点儿都跪下去了,“月先生?你怎么了?” 月生海兴奋之余转过来说:“江墨,你家里什么时候养了一只狗的?太有个性了!它让我想起了我的小柴犬,曾经的它对我爱答不理,冷若冰霜,可讨人喜欢了!” 江墨……过去看一眼笏九在干什么,发现他还在跟三只楮魅玩扑克,当然,扑克和楮魅别人是看不见的,所以旁人见他举止怪异,竟觉得越发可爱讨喜…… 人类是不是大多数会被自己无法探知真相的东西或现象给吸引? 江墨笑笑:“月先生,你是来干什么的?” 月生海后知后觉地“咦”了声,终于想起来此行的目的,于是站起来拍拍裤子,说:“上次我承诺过,只要你替生临解决了事情,我会给你双倍酬劳,我现在来履行承诺。” “……举手之劳而已。” “千万别这么说,”月生海打断她,嘴角咧开了传说中的邪魅一笑,低声说道:“这是你应得的劳动成果,不要跟我客气,说吧,想要什么?我满足你。” “……”江墨吓得直扣手指,感觉自己即将要发财了。 一声豪迈又不失优雅的笑声自门外传了进来,跟着,身穿帅气西装,梳着帅气小分头,手拿一把折扇的……人模人样的笏九,走了进来。 江墨急忙往旁边一看,发现狐狸确实不见了。 笏九走进来,折扇一收,拱手道:“月先生,久违了。” 月生海见是他,也很热情,“原来是笏道长,好几不见好久不见。” 两人又这又那的一番客套的嘘寒问暖,接着,笏九开口直捣黄龙,“听说你来给我们送钱……呸!送酬劳来了?” 月生海客气地笑笑,“不是你们,是给江墨。” 笏九摸摸他的帅气小分头,说:“我与江墨师妹于同一座山头,同一座道观,拜在同一位大师门下历经千年修行,数千年来,我与师妹情同手足,谊切苔岑,一路互相扶持,推心置腹,因表现优异,师父特派我们两个出山,匡扶世道!” 月生海疑惑:“他真是你师兄?” 江墨:“他……” “真的真的,别磨叽了,”笏九赶紧把人拽过来,说:“我师妹为人迂腐,不知变通,但是我不拘小节,走,那有椅子,咱们边喝茶边聊报酬的事,师妹,沏茶!”说完趁月生海没注意,扭过头来冲着江墨暗示——别挡我财路,不然吃光你的小饼干!不够再拿你塞牙缝! 好歹…… 笏九确实出了力,现如今拿的也是他应得的钱财,自己不要,没理由阻止他。 如此想想,江墨也就不去瞎参合了。 这两天蔺傒文没有过来。 江墨不由做此猜想,先前发生了那样的事,导致他得忙上一阵子,那么是不是可以说明,他在那个“有关部门”里面也有个一官半职? 桃李叫他先生,是什么先生? 难道是什么主簿或者师爷之类的文书职位? 这样一想,他文质彬彬的形象倒也十分符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