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转眼就到了礼拜天。
早餐时间塔娜太太照常把报纸递给雨霁传阅。版头的新闻又是一桩大事,私家侦探罗杰丝协巡捕房白探长,抓获“箱箧大盗”张润生,白探长又立奇功。独独占了大半个版面。
内容大致是“箱箧大盗”张润生狡猾至极,利用法租界,公共租界,华界的制度漏洞,连环作案,盗窃了廿余户人家,从未失手。令各界警察头疼不已。白探长和罗侦探想出个法子,总结了张润生经常出没的几个场所,守株待兔。终于一举将张润生抓获
报纸上登了白探长的照片,也登了张润生带着手铐的罪照。但唯独没有罗杰丝的。结合那日青灰长衫男人和白仁甫一个追一个逃,不难猜出,青灰长衫的男人就是侦探罗杰丝,白仁甫那是三顾茅庐请罗侦探出山呢。
姚雨霁也终于明白了白仁甫说的“人情”为何意,白仁甫这次立功,既生官又发财,罗杰斯那块怀表可谓是功不可没。
雨霁本是想看看宝露和宗林的订婚启事,找了半天,才在报纸的底侧面,找到了窄窄的两行字,上面写到:
“宗林,何宝露订婚启示:我俩承王炳犀,雷钊祥两先生介绍,并得双方家长同意,敬于民国十六年四月七日,特此敬告诸亲友。”
因只是订婚,时间又短促。宝露就打算在何公馆的花园里办一个简化的露天派对,雨霁答应了早些去帮忙布置。
可等雨霁到了何公馆,却没瞧见人,引她进来的丫头说她也没见着大小姐,忙着跑去寻了,留雨霁一人在客室里。
屋里静,顶上传来的声音就格外响。
咚咚咚,有人跑过去了,踏在木地板很是清脆,是高跟鞋,雨霁以为是宝露,循声上二楼去了。
顺着屋内往外延伸的T子形的阳台,那里倒是真站了位穿着鸵鸟皮玛丽珍鞋的小姐,只是瞧背影不像是宝露也不太像是她妹妹宝琴。
她穿着翻领的粗织半袖绒线衫,两细只胳膊一上一下的叠搭在一起,半趴在西洋雕花的铁艺栏杆上,头埋在胳膊上,只露了双眼,探望着底下。
雨霁走近了瞧,发现是张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雨霁想起,这位因当就是宝露之前给她提起的表妹乔珠了。
她看的太过认真,雨霁走近了她也没发现,雨霁就也顺着她的目光一同看去。
楼底下,站着一对儿男女,女的身量倒是高挑,杏眼圆脸,红嘴唇涂的油亮亮的。雨霁一眼认出来她就是宝露的妹妹宝琴。
宝琴穿着蓝底雪花纹样的倒大袖衫子,底下系着一条黑稠裙,正跟一个穿着米色西装的男子打闹———男子背过身来,看不清长相,他送给了宝琴一本书,宝琴欣喜若狂,可男同学又附耳跟她说了什么,宝琴不依,两人继而拉扯起来。
哪怕她声音很小,雨霁也听见了乔珠低低的啜泣声。
她眼睛里充满了哀戚紧紧盯着楼下的男女,她现下仿佛幻化成两个人,一个立在这里,另一个随着他们的动作紧紧跟随。她咬着唇,秀丽的侧脸绷成了一条紧紧弧。
雨霁猜,她大约是意属那位男同学,可惜的是那位男同学看样子是在追求宝琴,而并非是她。
楼下的两人从她眼前消失,她也随之准备转身离开,看到雨霁时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来。
雨霁冲她摇摇头笑笑。说明来意。
她也知觉自己此时的失态,胡乱指了指花园的东头,用帕子揩了揩眼泪,慌忙掩面离去了。
雨霁顺着乔珠的指示,果然找到了宝露。她正指挥着临时的工人将几把白帆面的遮阳伞插到有草的那面空地里去。看见雨霁朝她招了招手,涂了蔻丹鲜红的五指在太阳下发亮。
雨霁着了件粉白的兔毛绒线衫,底下松松的系了一件白缎子打褶裙。越过葱葱草地,走到她身侧。
宝露斜衣襟上掖了一条帕子,她取下来擦汗,朝雨霁皱眉道:“累死我,你可算来了,赶快帮帮我罢。”
雨霁笑着应下了。
两人又一齐将几张白藤编圆桌连带着一套四椅一并搬到花园里来。摆了一排排在伞下。又各铺上绿底白条的桌布。每桌上各摆一只三托的铜烛台。防止桌布被风吹走。这才觉得像些样子。
至此,两人均是累的起不来了。坐着藤圈椅,眼对眼,半趴在桌上,脸儿贴着桌面。
丫鬟秋萍来了,说是开饭了。
两人正巧累的饿极了,手挽手着进楼。
刚进门厅。
忽而,清亮的“啪”的一声,从楼上传来。
紧而是哭声,压的低低的,像是得了痨病喘不来气。
两人忙上楼去看。
丫鬟银娣跪倒在二小姐宝琴的脚面旁哭着求饶,半边脸肿的高高的。
宝琴像是还不解气,劈手又准备来一巴掌。
被宝露拦下了,责备道,“银娣是犯了什么错,要你这样罚她,妈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
宝琴不以为意的撇撇嘴,两只大眼睛溜溜的在眼眶里打转,故意避重就轻,道:“还不是她骗人。妈不是说过,最烦说谎话的贱蹄子。”
宝露还想继续说她什么。宝琴突然像寻见宝似的发现了站在宝露后面的雨霁,道“雨霁姊姊来啦。”
宝露被打断,无奈转过身来。
宝琴早就跑的没影了。
宝露走到银娣跟前,银娣半边脸肿的像发起来的红馒头,头发胡乱的揉在脸跟前,隐约漏出哭红的眼。没了尊严,拉着宝露的腿。不断的摇头,嘴里呜呜囔囔说不清楚。
宝露和雨霁一边一个拉起来倒到一边的银娣。
宝露看她这样也是可怜,道:“你慢慢说,往清楚了讲,二小姐为什么要打你。”